91书院(91shuyuan.com)更新快,无弹窗!
沉,暮色渐染金陵。
随着最后一名丙榜举子领了委任,这场持续整日的文位大典终于落幕。礼官高唱一声:「新科举子,游街——!」
霎时间,鼓乐齐鸣,旌旗招展。
解元江行舟换上一袭举人新袍,腰携举人文剑,挂鱼符,胯下白马银鞍,当先策马而出。
亚元韩玉圭紧随其后,经魁谢栖鹤丶唐燕青丶徐灿明分列左右。
五匹骏马并辔而行,马颈金铃叮当作响,在金陵城大街上,漾开一片江南道新晋权贵的气象。
三百举子策马相随,马蹄声如雷,震得青石板路微微发颤。
贡院外早已人山人海。
秦淮两岸,楼阁窗棂间探出无数香闺秀影;
长街两侧,孩童攀着父辈的肩头,小手在指指点点。
忽听得一阵哗然——
「快看!谢家的喜钱!」
但见十馀名锦衣小厮抬着箩筐,将黄澄澄的铜钱漫天抛洒。
钱雨纷飞间,人群哄抢,欢呼声直冲云霄。
庞大的举子们的马队,沿着文庙大街缓缓前行,所过之处,尽是欢呼的百姓丶飞溅的喜钱,与漫天飞舞的爆竹硝烟。
入夜时分。
新科举子的游街队伍,绕金陵城大街一周,马蹄踏碎满城灯火,最终在万人瞩目中折返秦淮河畔。
明月楼前,八对绛纱宫灯高悬,将朱漆大门照得如同白昼。
楼内丝竹隐隐,早有刺史府摆下盛大宴席,差役列队相迎。
「诸位举人老爷,请——」
知客一声长喝,数十名青衣小厮鱼贯而出。
有人牵马坠镫,有人捧盆净手,更有美貌婢女手持银盘,以芙蓉露为众举子濯去尘灰。
楼阁内灯火煌煌,刺史韦观澜端坐主位,两侧依科名次序设下筵席。
江南乡试魁首江行舟的席位,恰在刺史韦观澜与学政杜景琛之侧,与江南道诸位翰林学士比邻而坐。
翰林学士周敦实丶裴惊嶷丶王肃丶谢玉衡等清贵之士共列一席。
鎏金酒器早已陈设妥当,那尊缠枝牡丹纹执壶在烛影摇红间流转着幽光。
新科五甲俊才与江南道十位太守们同席而坐。
各府学政儒冠肃整,世家门阀衣香鬓影,进士名宿谈笑风生,皆已济济一堂,共襄此番新科举子鹿鸣之庆。
其馀甲乙丙榜举人,则依名次迤逦排开,直至厅堂大门处。
满座皆是举人以上。
「今日这鹿鸣宴,老夫特意命人取了窖藏二十年的金陵春,为我江南道新科举子贺!
日后尔等,便是同朝为官,当相互激励提携!」
韦刺史执杯含笑,目光扫过满座英才。
「谢刺史大人丶学政大人!」
众举子齐声应和,杯盏相碰,琼浆倾泻。
一时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烛光映照下,玉冠锦袍交辉,满座皆是蟾宫折桂之举人,意气风发,豪情满溢。
江行舟执盏而起,先向韦刺史丶杜学政各敬一盏,礼数周全。待至周敦实座前,亦是恭敬相敬。
末了,他行至裴惊嶷老夫子案前,双手捧杯,深深一揖。
「裴夫子!」
江行舟声音清朗,却隐有哽咽:「昔年薛府私塾,蒙您悉心教导五载。学生今日能登秋闱桂榜,全赖先生传道授恩。此杯,敬师恩如山!」
说罢,仰首饮尽,杯底朝天。
学政杜景琛抚掌笑道:「裴公以翰林之尊返乡私塾授业,实乃我江南文坛之幸!门下徒弟,诸如陆文渊等英才辈出,今岁怕是要成为翰林学士了。
也难怪,江郎能中解元!」
裴夫子受下这杯敬酒,烛光映着他眼角的皱纹,却掩不住眸中欣慰。
他缓缓捋须,叹道:「江生天资,实乃老夫平生仅见。纵是文渊当年,也不过摘得秋闱甲五经魁,较之解元,犹有不及啊!」
他哪里想到,当年那个在薛府私塾,默诵经典的青衫少年,
如今竟能在江南道一飞冲天,几乎碾压江南道十万童生丶一万秀才,登顶解元之位。
裴夫子望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弟子,恍惚间似又看见多年前,那个沉默寡言,却总是追着他问,「夫子,这句何解」的少年童子。
不过,不管怎麽说,江行舟是他裴翰林亲传弟子这个身份,是改变不了的。
酒过三巡,主桌诸人谈笑愈发热络,聊的畅快。
韦刺史击节而歌,杜学政即兴赋诗,周敦实与裴夫子论道古今。
不论谈及何话题,江行舟都能接上,从容应答,俨然已是江南文坛新一代文士的最顶级的砥柱。
唯独王肃丶谢玉衡两位翰林,却是如坐针毡。
心中郁闷!
他们与江行舟的嫌隙,甚至与刺史丶学政的龃龉,此刻都化作酒席间无形的墙,只是明面上还维持着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