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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蜀地都被波及了,赵瑾用这种态度出面,意味不言而明。
顾怀伸手稳稳托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下拜的动作,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意:“阿瑾,不必如此,几年不见,你倒是愈发沉稳了,颇有蜀王威仪。”
两人执手相视,目光交汇处,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赵瑾眼中瞬间掠过太多情绪:感激顾怀当年救命、扶立之恩;感怀自身从懵懂到被迫成长的历程;面对眼前这位即将彻底改变了自己命运、覆灭了辽国的人物的复杂心境...最终都化为眼底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和释然。
“全赖王兄当年力挽狂澜,才有小弟今日安坐府中,”赵瑾的声音低沉了些,亲自引着顾怀向府内走去,“蜀地粗安,百姓稍得喘息,皆是王兄恩泽所及,小弟...不过是守成之人,唯兢兢业业,不敢有负王兄所托,朝廷所望。”
正欣赏沿路风景的顾怀怔了怔,随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真的...成长了啊,当初那个一腔热血居然敢只身进山妄图劝服蛮族的年轻人,如今也已经有了当年蜀王赵彦的几分架子,这番话,谦逊中带着明确的定位--他是“守成”之人,是“不敢有负”所托,这已经是在含蓄地表明态度:他清楚自己的位置,也清楚即将到来的变化。
王府正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侍女奉上香气氤氲的蒙顶茶,顾怀与赵瑾分宾主落座,王五、魏老三侍立在顾怀身后,周文清等王府属官则肃立厅下,气氛看似融洽,却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凝重。
寒暄几句路途见闻和蜀地近况后,赵瑾放下茶盏,神情变得郑重起来:“王兄此次巡视天下,是直到王兄来信,小弟才得知的消息,这一路舟车劳顿,深入蜀道,小弟...心中实在难安,蜀地偏远,地狭民稠,比不得北境开疆拓土之雄壮,江南海贸之繁华,王兄亲临,是蜀地之幸,亦是对小弟的莫大鞭策。”
顾怀端起茶盏,轻轻拂去浮沫,语气平和:“阿瑾过谦了,蜀地,天府之国,国之根本,一路行来,见沃野休耕养力,见沟渠堤坝修葺,见漕运络绎不绝...皆是生民之基,社稷之本,你做得很好,朝廷要北伐,要营建新都,要支撑如今的海贸,哪一处都离不开蜀地的粮米,这‘粮仓’二字,重逾千钧,你守住的,是帝国的命脉。”
赵瑾眉角一挑,他听出来顾怀话里的余音...这是在直接点明了蜀地的定位么?这里是粮仓,这是肯定,也是定调,未来...那个似乎马上就要到来的未来里,蜀地的核心价值也在于此么
赵瑾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被更深的复杂情绪覆盖,他沉默片刻,似乎在下定决心,终于开口道:“王兄明鉴,蜀地之责,重于泰山,小弟自知才疏学浅,能守得一方粗安,使粮赋无缺,已是竭尽全力,仰赖朝廷威德与王兄余荫,然而...”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剖白的坦诚:“如今王兄提兵数十万,犁庭扫穴,踏平辽国两京,武功之盛,旷古绝今,天下大势,已如江河奔海,浩浩汤汤,小弟...每每思及自身,身处王爵之位,坐享封邑之奉,却于这鼎革大业无尺寸之功,于王兄开疆拓土无涓滴之助,心中实感惶恐,更有愧怍。”
他抬起头,直视顾怀:“小弟深知,王兄胸藏寰宇,志在千秋,只是不知道,未来的天下,王兄将居于何处?”
终究还是个年轻人,既不如老头子沉得住气,也不像镇压蜀地多年的老成藩王,能够压得住心中的猜想,只管看天下风云。
顾怀放下茶杯,平静地和赵瑾对视,他在看,看这个曾经无比支持他打了几年北伐大仗,甚至不惜在迁都风波中以动兵名义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看他眼里到底有没有一丝作为蜀王一脉长子、皇室成员的惊恐与不安。
但他没有看到。
所以他说:“刚才你应该没有注意到,我的身边还站了一个少年人,这很正常,因为你从来没有见过他,甚至你的父王,也没有见过他,但他是天子。”
没有让如遭雷击的赵瑾有丝毫喘息机会,顾怀接着说:“你问我在未来天下的位置?我能听出来这话里有一点担心,你在担心朝廷里的人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担心我作为一个异姓王会寸步难行,但实际上这份担心并不会成真,因为...会有新朝。”
他说完,不再和赵瑾对视,给了这个年轻人消化这些话的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顾怀觉得正厅墙上那些历代蜀王画像都要活过来的时候,赵瑾有些干涩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是这样吗...看来未来新朝气象,当如日方升,万象更新了。”
顾怀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他本来以为会听见斥责,甚至怒骂,蜀王一脉可以说是当初太子、二皇子以外最具有登基可能性的皇族,而且赵瑾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就必然守旧、死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