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远行(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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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心头的重压:“我骗了你,骗了所有人,我编造了足够证明你身份谎言,我甚至...我甚至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你就是李继璃,只有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把你推上这个位置,只有这样我才能说服自己,我所做的一切肮脏事,都是为了‘复国’,为了‘正统’,为了那些早就化成灰的亡魂。”
    “我带你回来,不是要教你什么,不是要给你什么前程,我是要利用你,利用你这个和顾怀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小侍女,去绑住他,去要挟他!去逼他为西夏输血,去让他投鼠忌器,西夏能立国,不是因为什么天命,是因为顾怀当时需要我们在西线拖住辽人,是因为他...他默许了,他容忍了!他为了你,容忍了我这个骗子,容忍了这个建立在谎言上的国家!”
    “至于现在,辽国灭了,他成了这片土地上最有权势的人,他不需要西夏了,他只需要你,”夏则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疲惫和自嘲,“他来了,来接你了,我这个骗子...这个窃国者...这场用谎言编织的梦,也该醒了。”
    “对不起,”他说,“真的...对不起,莫莫。”
    他颓然地靠向冰冷的假山石,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寒风卷起他青衫的下摆,猎猎作响,衬得他单薄的身影更加萧索。
    莫莫静静地听着夏则那近乎疯狂的坦白,那些阴暗的算计,那些刻意的欺骗,那些**裸的利用...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向她的心湖。
    然而,出乎意料地,湖面没有掀起滔天巨浪,甚至没有太大的涟漪,她只是微微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男人,看着他紧闭双眼下剧烈颤抖的睫毛,看着他鬓角那缕刺眼的白发在风中无助地飘动。
    顾怀总说她呆,说她笨,想事情慢,但有时候,最简单的心,反而能穿透最复杂的迷雾,看到最本质的东西。
    她没有愤怒于被利用,没有被欺骗的伤心欲绝,她只是从夏则那歇斯底里的坦白里,从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里,感受到了一种...很熟悉的东西。
    就像...就像当初她在死人堆旁,抱着那根能刺破手的棍子时,那种铺天盖地、将她淹没的恐惧和冰冷,只是夏则的更大,更深,藏得更久,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那是什么感觉,只能用“复国”这块沉重的石头死死压住。
    冰面的寒气似乎透过石凳沁了上来,莫莫微微缩了缩肩膀,这场开诚布公的谈话,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反而是一种空落落的茫然。
    夏则眼里的悲凉,她看得懂,像当初顾怀在山洞里发高烧,昏迷前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不甘和...认命,他一定很痛苦吧?为了那个“她”,为了西夏,他好像把自己整个人都烧进去了,像她以前在灶膛里添柴火,烧到最后只剩灰烬。
    她留在这里,其实跟那个“公主”身份没什么关系,一开始,是害怕--害怕什么呢?害怕那群把她从京城带走的人?好像也不是,他们对她很好,比很多地方的下人还好;害怕这个陌生的皇宫?有点,但习惯了也就那样,地方大,人少,挺空的。
    更多的害怕,是怕回去,怕看到顾怀身边...站着别人,李明珠,那个在苏州时就漂亮得不像话,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她说话温温柔柔的,看顾怀的眼神会发光...莫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会生火做饭,会缝补衣服,会擦桌子扫地,会喂鸡捡蛋,可李明珠的手会弹琴,会写字,会管着好大好大的生意,会站在顾怀身边,和他一起看那些她看不懂的天下。
    顾怀总说她很重要,她知道,顾怀从来没骗过她,在山里快饿死的时候,顾怀会把最后一口吃的塞给她;在土匪窝里,顾怀会挡在她前面;在苏州的小楼里,顾怀会记得给她买胭脂...可是,重要和“喜欢”,好像不一样,顾怀对李明珠说“喜欢”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空空的,凉凉的。
    夏则把她带到这里,告诉她她是公主,要当女帝,她其实不信的,小腿上的疤怎么来的,她记得清清楚楚,但夏则看她的眼神,像顾怀当初给她半块饼时的眼神,带着一种她说不清的...善意和期望,很累,学那些拗口的词,穿那些束手束脚的衣服,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听下面的人说好多好多她听不懂的话,但留在这里,好像...就不用立刻回去面对了。
    顾怀很忙,要打仗,要当大官,要管天下,她帮不上忙,只能在家里等他,等久了,就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只会拖后腿?像那次在山上,要不是她走得慢,顾怀就不会摔断腿,在这里,虽然笨,虽然学得慢,但这些人好像真的需要她坐在这里,那些跪在路边叫她公主的老人,眼神里的光,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也能做点有用的事?哪怕只是当个摆在台面上的泥菩萨。
    顾怀当初来定州的时候,她是想跟他走的,真的想,可是看到那些老人们的模样,听到那些将军们说着西夏快撑不下去了的话...她迈不开脚,顾怀生气了,她知道,他走的时候,连头都没回,像那次在苏州,他没带她去京城,她躲在被子里生闷气一样,只是这次,生气的人变成了顾怀。
    后来偶尔写来的信,上面都说着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她经常想,还要多久才能回去呢?翘家闹完脾气之后,并没有觉得解气,反而只会越发地想他。
    而现在,他来接她了。
    所以,过去的一切,好像都无所谓了。
    她看着夏则,痛苦的夏则,疲惫的夏则,轻轻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歉意。
    “没关系。”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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