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远行(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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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却定格在一张小小的、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莫莫。
    那个在山林间拽着他衣角、认真地听他说故事的小丫头;那个在破茅屋里就着一点油灯光亮、笨拙地为他缝补破旧衣裳的小侍女;那个固执地守着家、把每一文钱都数得清清楚楚、只盼着他平安归来的莫莫...已经分开太久了。
    啊,原来已经那么久了。
    顾怀放下车帘,隔绝了那铺天盖地的苍黄,车厢内光线黯淡下来,只有窗缝透进的微光勾勒出他沉静的侧影,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光滑的紫檀木扶手,那触感却猛地将他拽回记忆深处某个湿漉漉的江南雨夜。
    捡到莫莫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天气,但空气是湿冷的,带着江南特有的、黏腻的阴寒,他刚从一场白莲教叛军引起的混乱中脱身,疲惫不堪,身无分文,像条丧家之犬走在泥泞的乡间小道上。
    然后,他看到了蜷缩在路旁尸堆角落里的那个小身影,瘦得像根豆芽菜,头发枯黄打结,小脸脏兮兮的,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受惊的小兽,警惕又茫然地看着他,她怀里死死抱着一根刺破了她手的棍子,好像那个东西能给她安全感一样。
    他当时自己都朝不保夕,而且世道也教会了他什么叫做别同情心泛滥,但鬼使神差地,他越走就越觉得不舒服,全身都不舒服,最后他淋着雨叹了口气,走了回去,然后把怀里仅剩的、捂得半温的半块饼递了过去。
    那双眼睛里的警惕与茫然瞬间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渴望淹没,她几乎是扑过来抢过去,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他蹲在旁边,看着她小小的、嶙峋的脊背因吞咽而剧烈起伏,心里第一次涌起一种奇异的、酸涩的责任感,就像在路边捡到只脏兮兮的小狗,想着在这他妈的乱世里,至少得让这小东西活下去。
    后来山林流浪的那段日子是灰色的,但也是温暖的,以前看荒野求生节目的经验没想到有一天还真能派上用场,直到有一天顾怀和莫莫走到半山腰,踩中了猎户的陷阱,然后被那个同样震惊的老猎户领回了家。
    直到老猎户死在了山里的某个角落--在那之前顾怀觉得自己和莫莫一直在那里生活下去也不错。
    猎户留下的小屋漏风漏雨,那年冬天冷得像冰窖,莫莫总是能找到些枯枝败叶,笨拙地生起一小堆火,火光映着她专注的小脸,她话很少,像个沉默的小影子跟着他,他出去找吃的,她就守着那堆火,把破瓦罐里的雪水烧开,等他回来,有一次他受了点伤,她一声不吭地翻出不知哪里捡来的破布条,沾着热水,笨拙又固执地给他擦拭伤口,小手冻得通红,他看着她低垂的睫毛,那专注的神情,仿佛那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夜里冷,两人挤在铺着干草的木板上,她总是下意识地往他这边靠,小小的身体蜷缩着,汲取一点点可怜的热量,他有时给她讲些模糊记忆里的故事,她总是听得极认真,眼睛亮晶晶的,那是他们流浪生活中唯一的亮色。
    后来春暖花开,吃完了食物,顾怀带着她下山,走进了那个像桃花源一样的村子...直到后来在江南那座小城安定下来,有了那间破茅屋,莫莫简直把那地方当成了宝,她开了两块小小的菜地,每天精心侍弄,手指沾满泥土,小脸晒得微红。
    她学会了用最少的钱买最糙的米,把每一文钱都数得清清楚楚,藏在墙缝的瓦罐里,宝贝得不行,他拿着干各种活挣的钱回来,她总会露出难得的、小小的笑容,把温在灶上的、寡淡的杂粮粥端出来,那时日子依旧清苦,但多少有了“家”的轮廓,夏天,她会从井里打上凉沁沁的水,看着他咕咚咕咚喝下去,眼睛弯弯的;秋天,她会收集落下的桂花,晒干了,藏在小小的布包里,整个茅屋都弥漫着若有似无的甜香,那是顾怀来到这个冰冷世间后,第一次尝到“安稳”的滋味,带着烟火气和桂花香。
    她总在她身边,从捡到她的时候开始,顾怀习惯了自己身后总跟着道小小的影子,他可以和她说一些莫名其妙传出去会被人当成疯子的话,也可以在她面前完全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黑暗面,他总是想也许世道会一直好不起来,而流浪也不可能一直继续下去,也许未来某一天他就会像这一路见到的那么多的尸首一样,默默死在路边。
    但至少莫莫会记得他来过。
    那如果莫莫也和他一起死在这世道里呢?
    那记不记得意义都不大了。
    可从进了苏州开始,离开就成了常态,去打白莲教,去京城,去北境...每一次,莫莫都只是默默帮他收拾那个小小的行囊,动作仔细得过分,仿佛要把所有的担忧和不舍都叠进那几件衣服里,她从不说什么挽留的话,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走远,小小的身影在晨光或暮色里,凝固成一个沉默的守望点。
    他回头时,总能对上那双眼睛,他知道,无论他走多远,经历多少凶险,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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