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书院(91shuyuan.com)更新快,无弹窗!
只觉得那声音无比遥远,无比刺耳。
他宁愿回到老哈河那冰与血的炼狱,至少在那里,他清楚自己是谁,该做什么--死,也死得像个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拖着残躯,在日复一日的梦魇和剧痛中,慢慢腐烂。
“石头哥!石头哥在家吗?”院门外传来一个喊声。
王石头皱了皱眉,是隔壁村的赵大勇,也是当年跟着王爷,噢不,应该是陛下一路朝北打,从那些大战里活下来的老卒,如今在府衙当个管仓库的小吏。
王氏开了门,赵大勇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皱巴巴的黄色告示,脸上带着一种王石头许久未见的、近乎亢奋的红光。
“石头哥!快看!天大的消息!”赵大勇嗓门洪亮,震得院墙上的麻雀都扑棱棱飞走了,他不由分说地把告示塞到王石头手里。
王石头不耐烦地扫了一眼告示,密密麻麻的字,他认不得,当兵前是佃户,就没读过书,当兵后更没时间学,给他这告示做什么?
“什么狗屁告示...”他嘟囔着,就要把纸揉成一团。
“别!别揉!”赵大勇急忙拦住,指着告示上最大的几个字,“看这里!博--安--洲!知道是啥地方不?比咱大魏还大的地盘!没人要的荒地!朝廷发话了,让咱们去占!叫‘特许殖民’!拿着这个‘特许状’,自己想办法坐船过去,圈下的地就是你家的!十年!十年不用交一粒粮食的税!”
王石头那只独眼猛地一眯。
“占...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赵大勇后面那些“比大魏还大”、“十年免税”的话,他没太听进去,唯独“占地”两个字,像火星溅进了干柴!
“对!占地!圈多大都行!只要你有本事占得住!”赵大勇唾沫横飞,激动地拍着王石头的肩膀,“石头哥!你想想!那是啥地方?新地盘!无主之地!听说林子密得钻不进人,野兽多得打不完!肯定也有不开化的土蛮子!这不正需要咱们这样的吗?咱们是谁?真定城头砍过辽狗!黄河水里趟过血!老哈河爬回来的好汉!杀人打仗的本事,咱们有啊!”
赵大勇凑近王石头,压低了声音:“告示上说了,那‘甲等特许状’,就是给有本事拉队伍、带家伙的人准备的!占了地,建了寨子,你就是头儿!朝廷只收点税,别的不管!石头哥!你当年在营里就是哨长!有威望!有本事!拉上咱们真定府退下来的老兄弟,凑钱弄个‘甲等’!咱们去博安洲!打下一片大大的地盘!建个寨子!你就是寨主!咱们兄弟给你当兵!给婆娘娃儿当护卫!不比窝在这土坷垃里刨食强百倍?不比天天晚上被鬼魇着强?!”
赵大勇的话,像一道道惊雷,狠狠劈在王石头死寂的心湖上!占地?建寨?当寨主?带着老兄弟...打仗?
那早已融入骨血的、属于战场的气息,那金戈铁马的轰鸣,那同袍并肩的信任,那用刀锋和力量赢得一切的法则...如同沉睡的火山,被这“甲等特许状”和“占地建寨”的狂言彻底点燃!轰然喷发!
他那因梦魇和幻肢痛而扭曲的脸上,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狂热!独眼中精光四射,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爬上真定城头,面对一片劈来的辽人刀光时的那种决绝与亢奋!
留在这里?拖着残躯,忍受无尽的痛苦和憋屈,在和平的泥潭里慢慢腐烂?还是...去那片无主之地?用他仅存的这条命,用他浸透了血与火的技艺,为妻子,为自己,杀出一片真正的立足之地?一个能用刀锋和勇气说话的地方!
“哐当!”他猛地将手中的榆木拐杖狠狠砸在地上!那根支撑他残躯的木头,此刻显得如此多余和耻辱!
“好!”王石头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那只独眼死死盯着赵大勇,“弄‘甲等特许状’!算老子一个!去他娘的田垄!去他娘的鬼梦!老子王石头,就是死,也要死在为陛下开疆拓土的路上!死在能挺直腰杆的地方!”
......
靖平二年,三月初五,惊蛰。
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滴下水来,浑浊的江水裹挟着上游融雪的寒意,与东海深沉的蔚蓝在入海口处激烈地撕扯、交融,翻涌起无数肮脏的泡沫,咸腥的海风失去了方向,在巨大的港口上空打着旋,卷动着鸥鸟零落而尖利的啼鸣,也卷动着港口里那令人窒息的喧嚣。
这里已不再是单纯的军港或商港,而是一个沸腾的、巨大无比的、名为“希望”与“贪婪”的熔炉!
第二次下南洋的庞大舰队依旧森然列阵于开阔江面,九桅巨舰旗舰的阴影下,是无数体型各异、新旧混杂的船只,有挂着“魏”字龙旗和“海狼”、“通远”等各家特许商行狰狞徽记的大型武装商船;有船身斑驳、挤满了衣衫褴褛移民的旧式福船、沙船;甚至还有几艘悬挂着高丽、倭国旗号、明显是来“搭便船”的外邦商船。
码头上,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