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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跟我走。你不必做祭品,也不必做奴婢。你可以做学生,做先生,做你想做的任何人。”
少女抬头,泪眼朦胧中,仿佛看见一道光。
次日,队伍多了一名成员。阿芜为她取名“念生”??念着生,便不会死。
半月后,终抵西南山谷。药田依旧青翠,莲花已绽三朵,洁白如雪。茅屋前,一位老仆守候已久,见阿芜到来,老泪纵横:“先生已昏睡五日,只在昨夜短暂醒来,说了三句话。”
“哪三句?”阿芜问。
“第一句:‘苏婉,等我。’”
“第二句:‘芜,对不起,没能陪你走到最后。’”
“第三句:‘告诉天下人,鬼不在地下,鬼在庙堂。’”
阿芜缓缓走入屋内。谢无尘卧于竹榻,面色灰败,呼吸微弱,手腕上缠着黑布,隐约渗出血痕。她坐下,握住他的手,低声唤:“谢无尘。”
他眼皮轻颤,竟缓缓睁开一线。
“芜……”他嘴角微动,似笑非笑,“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傻。”阿芜声音哽咽,“你以为死就能唤醒世人?可真正唤醒世人的,是你活着时种下的药,教过的女孩,写过的方子。你若死了,他们只会说你疯了。”
谢无尘艰难呼吸:“可我……撑不住了……心太痛,记忆太多……那些哭声,每夜都来……”
“那就让我替你背。”阿芜握紧他的手,“从今往后,你的记忆,也是我的。你的痛,我来记。但你必须活着,因为还有人需要你。”
谢昭华上前,展开随身携带的《女声集》新卷:“这是沿途收集的三十一名受害女子口述,皆与‘净魂术’有关。我们正准备呈报朝廷,若您肯作证,大理寺必重启调查。”
谢无尘目光微动:“你们……还在查?”
“从未停止。”念安立于门外,声音坚定,“靖南王府一案只是开端。我们已查明,全国至少有十七处私设丹房,背后牵连七位三品以上官员。其中一人,竟是当朝国子监祭酒。”
谢无尘闭目,许久,缓缓吐出一口气:“好……好啊……原来毒根,早已长进学宫。”
他再度睁眼,看向阿芜:“给我笔墨。”
当夜,谢无尘强撑起身,在灯下写下万言《罪证录》,详述三十年来各地“影嫁”“阴炼”之案,列证官员姓名、交易账目、炼丹流程,并附亲笔画图三幅,描绘祭祀密室结构。写至最后一行,他呕出一口黑血,染红纸角。
阿芜扶他躺下,他却抓住她的衣袖:“芜……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若我侥幸不死,死后,请将我的药田改为‘无尘学堂’,专收被弃女童。不教四书五经,只教三件事:认字、防身、自救。”
阿芜含泪点头:“我答应你。”
七日后,谢无尘奇迹般苏醒。他瘦得脱形,却眼神清明。阿芜每日为他熬药,晚娘炖羹,谢昭华读书给他听,念生则在一旁习字,一笔一划,写着“我活着”。
一个月后,队伍启程归返。谢无尘坐于马车之中,望着窗外飞逝的山河,忽然道:“芜,你说苏婉若在,会喜欢现在这个世界吗?”
阿芜微笑:“她会说,还不够好,但值得活下去。”
回到书院那日,恰逢《女声集》第二卷刊印完成。皇帝遣使送来金册,宣布设立“女子昭雪司”,专理历代冤案,并赐阿芜“贞慧夫人”封号。
阿芜拒不受封,只递上谢无尘的《罪证录》与三百余页新收集的受害女子名录。
使者震惊,连夜回京。
三个月后,朝廷连下三道圣旨:
一、废除“克夫论”,凡以此诬陷女子者,以诬告反坐;
二、全国清查私设祭祀场所,毁铜铃、焚嫁衣、平地窖;
三、在双贞书院旁建“记忆碑林”,刻下每一位已知受害女子的姓名、生辰与遗言。
碑林落成那日,细雨霏霏。阿芜手持盲杖,由晚娘搀扶,一步步走向第一块石碑。碑上刻着:
>**苏婉(??甲寅年)**
>遗言:“若有人听见铃声,请替我说一句话:我曾活过。”
她伸手抚过那行字,指尖微微发抖。身后,谢昭华领着百名女学生齐声诵读:
“我们曾被抹去名字,但我们回来了。”
“我们曾被当作祭品,但我们选择了重生。”
“我们不是灾祸,我们是历史的见证者。”
雨渐止,云破日出。阳光洒在碑林之上,映出无数晶莹水珠,宛如泪光。
当晚,书院设宴庆贺。席间,念安带来最新消息:国子监祭酒已被革职查办,其府中搜出九具少女骸骨,以及一本《皇族秘祀录》,记载多位宗室子弟参与“借阴寿”仪式。
“最惊人的是,”念安压低声音,“书中提及,先帝晚年曾秘密服用‘净魂丹’,寿命延至八十九岁。而主持炼制者,正是当年影嫁案的主谋之一??已故太医院首座。”
众人哗然。
谢昭华冷笑:“原来连帝王,也曾贪生怕死至此。”
阿芜却平静道:“权力若不加约束,便会吞噬人性。但如今,我们已有刀笔,可斩迷雾。”
数日后,阿芜召集所有先生与学子,宣布一项新计划:
“从今日起,双贞书院将启动‘寻名行动’。每一支队伍,带十名学生,前往全国各地,寻找尚未被记录的受害者,收集她们的故事,带回书院,载入《双贞志》。”
“你们不必带兵器,只需带两样东西:一支笔,和一颗不肯遗忘的心。”
第一批队伍出发那日,桃花再度纷飞。小女孩们站在门前,挥着手喊:“姐姐,早点回来!”
晚娘望着她们,忽然对阿芜说:“先生,您说我们做的事,真的能改变世界吗?”
阿芜拄杖而立,迎着春风,微笑道:“我们已经改变了。你看,她们现在敢笑了。”
夜深,阿芜独坐灯下,翻开《双贞志》新篇,提笔写道:
>**“这一年,我们埋葬了恐惧,种下了名字。
>这一年,死者开口,生者执笔,弱者发声。
>这一年,光来了,不是因为黑暗退去,而是因为我们,终于学会了点灯。”**
她搁笔,仰首望向窗外。
星河璀璨,如万千眼睛睁开。
远处,新建的“无尘学堂”灯火通明,传来稚嫩读书声:
“我姓念,名生,不是祭品,不是奴婢,不是别人口中的‘命该如此’。
我是人,是学生,是未来的先生。”
阿芜闭目,唇角微扬。
她知道,这场仗还未结束。
但她也知道,只要还有人愿意记住、愿意说出、愿意点燃一盏灯,
光,就永远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