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书院(91shuyuan.com)更新快,无弹窗!
坛”正式建成。
它不在高台,不在庙宇,而是由千万朵言铃花自然环绕形成的一片圆形空地。中央立着那块白骨碑,周围埋藏着百姓献上的日记、信笺、歌谱与遗书。每逢月圆之夜,花便会自行鸣响,奏出一段段不成调却动人至极的旋律。
沈知白没有参加仪式。
他在启言原野边缘搭了一间小屋,屋顶铺草,四壁涂泥。屋前种了几株白菜,屋后养了两只鸡。他每天早起劈柴,午间做饭,傍晚坐在门前石凳上看夕阳。
许绾来看他时,发现他在用树枝在地上画画。
画的是一个小孩,牵着大人的手,走在开满蓝花的路上。
“这是你小时候?”她问。
他点头,又划掉那幅画,重新画了一个盲女,坐在学堂门口弹琴。
再画一个女子,肩头落雪,蹲在病床前握着手。
最后,他画了一群人,手拉着手,站在花海中央,仰头望着天空。
他指着最后一幅画,写下两个字:
**我们。**
许绾看着看着,忽然笑出声:“你现在倒是会画画了。”
他眨眨眼,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春天来了,言铃花开得更盛;夏天到了,孩子们在花间追逐嬉戏;秋天收获时,人们把第一筐粮食供奉在白骨碑前;冬天降雪,老人们围炉夜话,讲起那些曾经不能提的名字。
直到某一夜,暴雨突至。
电闪雷鸣中,一道紫光劈开苍穹,直击启言原野中央的白骨碑。巨响过后,碑身出现一道裂缝,从中渗出丝丝黑气,迅速蔓延至四周花丛。
次日清晨,许绾匆匆赶到小屋。
“出事了。”她说,“昨夜碑裂了,花开始枯萎,有些人……又说不出话了。”
沈知白起身,披上旧袍,拿起拐杖(那是他最近才开始用的),默默出门。
当他踏入花海时,景象令人心惊:大片蓝花低垂萎靡,花瓣发黑,铃芯断裂。白骨碑前已有数十人跪地痛哭,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刚写下的字,正在纸上慢慢消失。
沈知白走到碑前,伸手探入裂缝。
一股阴寒之力瞬间侵入经脉,幻象纷至沓来:他看见自己成为言律使,身穿官服巡视四方;看见许绾跪在他脚下求饶;看见盲女被钉在铜镜之上,双眼流出墨汁;看见亿万百姓齐声高呼“万岁”,脸上却毫无表情……
诱惑,恐惧,绝望,轮番袭来。
但他只是静静站着,任由黑气缠绕全身。
然后,他做出了最简单,也最艰难的选择??
他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讽,而是真心实意地,像个看到顽童恶作剧的大人那样,笑了出来。
“你还想骗我?”他哑声道,这是他多年来的第一句出口之语,嘶哑如砂纸磨石,“我都看过一遍了。”
笑声扩散,如涟漪荡开。
奇迹发生了。
那黑气竟开始退缩,仿佛畏惧这纯粹的“不信”。碑缝中的阴寒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暖光,自内而外透出。
片刻后,整座碑爆发出耀眼金芒。
所有枯萎的花在同一瞬复苏,新芽破土,铃声再响。人们低头看向手中的纸,发现消失的文字重新浮现,甚至比之前更加清晰。
而碑面上,原先的“你说的,算数”之下,悄然多了一行小字:
>**但你要敢说。**
沈知白踉跄后退,被许绾扶住。
他太累了。
这一次,他真的老了。
三年后,启言原野迎来第一位新生儿。
那是个女孩,出生时满天星斗坠落如雨,言铃花自发组成环形拱门,迎接她的第一声啼哭。当她睁开眼时,左眼角下赫然有一粒蓝痣,形状宛如一朵微缩的言铃花。
盲女抱着她,轻声道:“给她取个名吧。”
众人看向沈知白。
他已无法行走,只能倚在轮椅上。他抬起枯瘦的手,在空中缓缓划出三个字:
**言小满。**
“言”是传承,“小”是谦卑,“满”是圆满??也是那个饿死在寒冬里的北岭孩童的名字。
人群寂静片刻,随即响起掌声与泪水交织的喧哗。
许绾蹲在他身边,低声问:“你觉得……这一切值得吗?”
沈知白望向远方。
花海无垠,铃音不绝,风carrying着千万人的低语,飘向未知的将来。
他嘴角微扬,用尽最后力气,说了三个字:
“**我在。**”
说完,他闭上了眼。
所有人都以为他睡着了。
可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千万朵言铃花同时摇曳,齐声鸣响,奏出一首古老而陌生的歌谣。
那是雪山书院失传已久的《启言谣》终章。
而在这歌声中,人们分明看见??
那朵从他胸口长出的白花,悄然飘起,随风而去,落入花海深处,化作一点星光,久久不灭。
多年以后,有个孩子问老师:“沈知白是谁?”
老师没有回答,只是带他来到启言原野,指着那块无字碑说:“你看不见的字,才是最重要的。”
孩子凑近碑面,忽然听见风中有声:
**我在。**
**我在。**
**我在。**
他笑了,转身跑进花海,大声喊道:“我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