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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就在春分那天,全民动手,把每个人的真名和经历,编成歌谣,刻在农具上,缝在衣襟里,埋进新耕的土中。让稻穗长出来的时候,每一粒米都带着我们的名字!”
裴昭然沉默片刻,起身走进屋内,取出一卷泛黄帛书??正是当年阿阮留下的《愿织图录》,其中记载了一种失传已久的技艺:“织忆成丝,以情为梭,可将记忆化为实物,永不磨灭。”
“这门手艺,只有‘心无伪念’者方可施展。”他低声道,“需以自身精血为引,将真实记忆纺入布缕。一旦开始,若中途生出半点怀疑或虚言,便会反噬心智,沦为痴傻。”
“我来。”李昭宁伸出手,“我从小到大,没说过一句假话。奶奶教我的第一个字,就是‘我’。”
当夜,她在忆灯堂设机,取桑麻为线,以指尖割破掌心,滴血入纺轮。柳芸在一旁诵读《无名者名录》中的条目,每念一人,李昭宁便织入一缕彩线。随着鲜血浸染经纬,布匹上渐渐浮现出无数面孔??张氏寡妇抱着死去的孩子跪雪中,赵九在月下用手势讲述宫变,吴三老人蹲在童子失踪的山口默默烧纸……
天光破晓时,一幅长达十丈的织锦终于完成。其上人物栩栩如生,竟似随时会走出画外开口说话。更奇的是,每当有人靠近,织锦便会发出极细微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低语:
>“我记得。”
>“我没有消失。”
>“我的名字是真的。”
裴昭然将其悬于万人墙顶端,命名为《众生相》。消息传开,四方震动。许多曾被迫改名换姓的记史民悄悄赶来,跪在墙前痛哭失声。有个年轻女子伸手触碰织锦上一个模糊的身影,突然尖叫起来:“这是我娘!她十年前就被说成‘野鬼托生’,活活烧死了……可她在这里!她真的存在过!”
当天夜里,西域沙漠深处,那座废弃驿站的沙地上,再次浮现文字:
>“…血不染伪名…光必照幽魂…”
旋即被狂风卷走。
而与此同时,长安城内的“赤松祠”却突发异象。那尊高达九尺的祖神金像,一夜之间双眼流血,口中吐出大量黑色虫卵,孵化出的竟是形如心钥的怪蛾,四散飞入民宅,啃食家谱文书,唯独放过《无名者名录》。
百姓惶恐,纷纷传言:“伪祖发怒了!”
李昭宁趁机联合各地幸存的忆语学堂,在清明当日举行“共耕礼”。千名农夫齐聚京畿荒地,每人手持一把刻有真名的犁铧,在土地上共同翻耕出巨大字符??“我是谁”。
随后,他们将《众生相》裁成小块,裹以种子,混入肥料,撒入新垦之田。传说这些种子长出的麦穗,穗尖微红,如同凝血,煮饭时竟能闻到淡淡墨香。
数月后,关中大旱,唯有这片“真名田”禾苗青翠,颗粒饱满。饥民争食此粮,有人梦见亡亲托梦:“吃了这饭,别忘了是谁喂你活命。”
朝中权臣震怒,斥为“妖术惑众”。御史台联名上奏,请诛裴昭然以正纲常。皇帝犹豫再三,终召其入宫问话。
紫宸殿上,烛火森然。皇帝端坐龙椅,目光复杂:“裴卿,朕知你无私心,可民心易乱,国赖稳定。你执意推行这些……非常之举,就不怕天下大乱吗?”
裴昭然跪地,声如磐石:“陛下,真正的乱,不是百姓记住了自己是谁,而是他们被逼忘了自己是谁。今日若斩断记忆之根,明日便是万民失魂。与其如此,不如让火焰烧尽谎言,哪怕连我也葬身其中。”
皇帝久久无言,忽问:“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
裴昭然抬头,眸中金青流转:“真,是吴三老人宁愿变成沙也不肯认贼作父;是李昭宁宁可饿死也不接受‘贵女’身份;是我明知归真阵会让我忘记自己,仍选择启动它。真,从来不怕牺牲,只怕沉默。”
殿外雷声滚滚,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照亮他苍白的脸。
皇帝闭目良久,终叹:“罢了……准你继续办学,但须迁至终南山下,远离京城。”
裴昭然叩首谢恩,退出大殿时,袖中那颗忆蛊残珠再度震颤。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退让,风暴仍在酝酿。
果然,半年之后,北方边陲传来战报:一支自称“赤松义军”的叛军攻陷三城,首领乃昔日参与共忆大典的一名记史民,因妻子不肯改姓“昭”而亲手将其杀害,宣称“血祭清族”。
裴昭然闻讯,立即召集所有幸存讲师,在忆灯堂举行“守心仪式”。众人围坐一圈,手牵手,轮流讲述自己最不愿回忆的过去??有人说起父母被当作“贱种”活埋,有人坦承曾为求生出卖同伴,李昭宁则第一次公开提起七岁那年,她在认祖仪式上看到其他孩子割腕滴血,吓得尿了裤子,却被族老讥笑“不配为人”。
“我们都曾软弱,都曾恐惧。”她说,“可正因为记得这些,才更能分辨什么是真的疼,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