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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先帝亲信,精通“削忆咒”与“封喉术”,曾亲手抹去三百二十七个家族的记忆脉络,使其后代互不相识,血脉断绝。三年前朝廷清算静音司时,他携秘典潜逃,自此销声匿迹。
如今,他竟追到了海外孤岛。
“念安。”谢无言立于船头,声音如冰刃刮骨,“你以为种几朵花,吹几声笛,就能逆转天命?记忆非恩赐,而是枷锁。世人之所以能苟活至今,正因他们忘了太多痛苦。你所做的,不过是唤醒沉疴,制造混乱。”
念安缓缓起身,泥笛横于胸前。“你说得对,忘记确实能让人活得轻松些。”他目光平静,“可若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那他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你抹去名字,毁掉信物,烧掉家谱,可你毁不掉人心深处那一声呼唤。张阿婆等了十年,只为听孙儿说一句‘我中了秀才’;老吴守了五十年,只为告诉阿锦‘我爱你’。这些,是你用咒术永远无法消除的。”
谢无言冷笑:“愚昧!情感是最易操控的东西。我只需一句咒语,便可让你眼前这些人再次失语失忆,重回行尸走肉之态。你挡不住我。”
说着,他举起青铜铃,正欲摇动。
刹那间,异变陡生!
岛上所有紫花同时爆发出耀眼紫光,形成一道穹顶般的屏障,将黑船隔绝在外。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曾喊出名字的人们,竟自发围成圆阵,手拉着手,齐声诵念自己刚刚找回的身份:
“我叫李守仁!”
“我是苏采莲的女儿!”
“我是陈大橹的孙子!”
“我是被夺走名字的东屿遗民!”
声浪如潮,一波接一波撞击着夜空。谢无言的铃声在这集体记忆的洪流面前,竟显得如此微弱,最终被彻底淹没。
“不可能!”他怒吼,“凡人岂能抗衡静音真言!?”
念安却笑了。他抬头望月,轻声道:“你错了。他们不是凡人,他们是‘归来者’。只要还有一个孩子记得母亲的味道,只要还有一对恋人隔着岁月互诉衷肠,记忆就不会真正消亡。你斩不断血脉里的回响,也封不住人心中的光。”
话音落处,泥笛再度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归途引》,而是一支从未记录于任何典籍的新曲。旋律简单,却饱含温度,像是春风吹过麦田,像是祖母轻拍婴孩入睡。每一个音符落下,便有一朵紫花飞起,飘向谢无言所在的黑船。
花瓣触船即燃,燃起的不是火焰,而是文字??一封封家书、一段段口述、一页页族谱残篇,全是由记忆凝聚而成的“真实”。它们缠绕船身,钻入缝隙,最终涌入谢无言怀中的秘典。
那本号称能控制万人言语的《静音要略》,竟在光芒中一页页自燃。
“不!!”谢无言疯狂翻动书页,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透明化,仿佛正从世间被一点点抹去。“我是谁?我是……我是……”
他拼命回想,却发现脑海一片空白。连他自己,也被反噬的削忆咒夺走了存在证明。
最终,他在一声凄厉惨叫中化作飞灰,随海风散尽。
黑船失去支撑,轰然沉没。
万籁俱寂。
良久,阿椰走上前,怯生生地问:“哥哥,他……也是被遗忘的人吗?”
念安望着海面,眼神复杂。“他曾是太学院最出色的学子,本可著书立说,教化天下。可他选择了权力,甘愿成为刽子手。有些名字该被铭记,有些……或许真的该消失。”
次日清晨,岛民自发清理海滩,在礁石后发现一块埋藏已久的石碑。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竟与昨夜忆流中出现的完全吻合。更奇妙的是,每当有人念出其中一个名字,对应的紫花就会轻轻摆动,仿佛回应。
从此,这座无名岛有了名字??**归名屿**。
每年春分,岛民都会举行“唤名祭”。孩子们手持写满名字的贝壳、木牌、布条,围绕紫花海齐声诵读。而每当夜幕降临,总有人声称听见远处传来断续笛声,曲调正是《归途引》的变奏。
与此同时,大胤境内掀起一场“寻名潮”。百姓自发整理家谱,修复残碑,重修义冢。许多百年世家惊觉,自家祖先竟曾参与静音司暴行,羞愧之下主动交出藏匿的秘档。皇帝亦下诏设立“忆政司”,专责追查历史冤案,并在全国各地建造“忆阁”,供民众存放家书与遗物。
而在昆仑墟深处,忆源井旁,一位白发老者默默注视着井水中浮现的画面:南陵村的清明祭、归名屿的唤名祭、东海渔村的焚信崖新碑……他轻抚石壁上古老符文,叹息道:“原来真正的功德,不在长生,而在不忘。”
他转身离去,衣角拂过一片新生的紫花。
数月后,小芸收到一封匿名信,信纸粗糙,墨迹斑驳,却透着熟悉气息。上面只有一句话:
>“姑姑,紫花开遍十岛。我很好,勿念。若你听见海风中有笛声,请替我抱抱那棵老槐树。”
她泪流满面,抱着信奔至村口。那棵老槐树不知何时已抽出新芽,枝头竟挂着一朵小小的紫花,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她伸手轻触花瓣,忽然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像是从海底升起,又似从心底涌出:
>“天下最痛的事,不是死别,是活着的人再也找不到你的名字。
>而最暖的事,是当你终于喊出那个名字时,
>对方真的听见了。”
多年以后,一本名为《拾名者》的奇书流传民间。书中记载了一位背着木箱的少年,走遍天涯海角,用一支泥笛唤醒千万亡魂。有人说他是仙人化身,有人说他是冥府判官,可唯有那些曾在梦中见过紫花的人知道??
他只是一个不想让任何人被忘记的,普通人。
而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夜晚,归名屿最高的一棵椰树上,悄然结出一枚奇异果实。剖开后,内里并非椰肉,而是一小卷泛黄纸页。纸上用工整小楷写着:
>“致吾母”
>下方,是一个干净利落的名字:**念安**。
风起时,紫花纷飞如雨,落入大海,随洋流漂向未知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