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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焚信崖,暴雨再降,却不再冲刷火窖。相反,雨水渗入地下,竟使未曾寄出的家书中墨迹重现,字字清晰如新。一位白发老妪拾起一封写给“吾儿远征”的信,读罢嚎啕大哭:“我爹……等了一辈子啊!”
雪岭空坛台,断裂的青铜鼎再次震动,鼎腹“信史不毁”四字迸发强光,直冲云霄。远方山巅,一道白影伫立良久,终是转身离去,衣袂翻飞间,似有低语随风飘散:“够了……你们做得够好了。”
江南水乡,画师正在绘制《共忆长河图》续卷。当她听闻笛声穿越千里而来,手中画笔竟自行移动,在画卷空白处添上一人身影:白衣男子立于断魂渡桥中央,手中无剑无灯,唯有琴弦轻拨,与远方泥笛遥相呼应。
她怔住,喃喃:“原来……他还活着。”
京城冷宫遗址,那堵已化作晶光消散的老墙原址,竟生出一株紫花。花瓣淡紫,边缘泛光,一如苏挽霜碑前那朵。清晨露珠滚落,映出一名男子的身影:他负手而立,眉目清朗,衣袍染血,却笑意温润。
“阿阮,我来了。”他说。
与此同时,皇城地库深处,那卷金丝缠绕的竹简忽然自动合拢,又缓缓开启。原本裴云辞留下的墨迹旁,竟多出一行新字:
>“闻心未死,藏身九嶷。
>七地之事已毕,然根未除。
>若欲斩断轮回之锁,须赴昆仑墟,启‘忆源井’。”
落款依旧是那个“辞”字,但笔力更枯瘦,仿佛书写之人耗尽最后气力。
小芸读完,脸色苍白。她知道,“忆源井”乃是传说中一切记忆的源头,亦是“削忆咒”的发端之地。若要彻底终结权者篡史之恶,唯有毁去此井,让天下再无人能抹去他人存在之证。
但她也明白,一旦启井,必将触动王朝根基。皇帝虽已下诏废除删史令,可朝中仍有无数既得利益者视记忆为威胁。此行,凶险万分。
当晚,她召集众人议事。陆守诚、守墓老人、南瘴巫医传人、东海渔夫代表、焚信崖信娘……三十多人齐聚客栈堂屋。烛火摇曳,映照每一张饱经沧桑的脸。
“我去。”念安第一个开口。
满屋寂静。
“我不怕。”他挺起胸膛,“妈妈说我的笛声像爸爸的琴。如果我能用笛子叫回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能叫回自己的父亲?”
小芸望着他,眼中既有骄傲,又有撕心裂肺的疼惜。她蹲下身,将孩子搂入怀中:“你还小……”
“我不小了!”念安挣脱,大声道,“我已经走过七地!我读过十万封信!我知道什么叫‘不该被忘记’!姑姑,你说过,只要有人记得,故事就不会终结。那现在,轮到我去记住了!”
堂内众人陆续起身,一一解下随身信物投入火盆:一枚铜钱、一片族谱残页、一根亡妻发带、一块铭牌……火焰腾起,映红每个人的脸。
“我们同去。”陆守诚沉声道,“这一路,不是为了一个人,是为了所有人。”
小芸终于点头。翌日拂晓,队伍再度启程。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不再低调潜行,而是打出一面素旗,上书八个大字:
>**寻名万里,归魂千山**
沿途百姓闻讯,纷纷加入。有人送来干粮,有人自愿充当向导,更有数十名青年士子弃笔从行,誓要将此行记录成书,传之后世。
三个月后,他们抵达昆仑山麓。
此处终年积雪,寒风如刀。传说“忆源井”位于雪山腹地,唯有心音纯净者方可寻得入口。然而山路艰险,又有朝廷密探尾随追踪,数次设伏截杀。陆守诚率众断后,身中三箭,仍死战不退。守墓老人为护族谱跳崖,临终前将名单交给念安:“记住……每一个名字……都是火种。”
最终,仅余十一人抵达雪山之巅。
风雪中,一口古井静静矗立,井口由九块黑石围成,每块石头都刻着一种古老文字,拼起来竟是同一句话:“汝之所忆,即汝之存。”
井边立着一块残碑,上面只有两行字:
>“若你至此,说明世人仍未放弃记忆。
>??裴云辞绝笔”
小芸跪在碑前,泣不成声。她终于明白,裴先生并未真正隐退,而是提前布局,用自己的生命点燃最后一盏灯。
念安走上前,从怀中取出泥笛,又将母亲留下的断弦古琴轻轻放入井口。“娘,爹,我来了。”他闭上眼,吹响《归途引》最后一个音符。
刹那间,大地震颤。
井中涌出金色光流,如银河倒灌,直冲九霄。光柱之中,浮现出千万虚影:有战死沙场的将士,有含冤而逝的忠臣,有默默无闻的匠人农妇,也有被刻意抹去的叛逆之声……他们手牵着手,缓缓升腾,汇入天际星辰。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所有碑林、族谱、家书、铭牌同时发光。凡是读过这些名字的人,脑海中都响起同一个声音:
>“我们回来了。”
昆仑墟上,风雪骤停。
一轮红日破云而出,照在那口干涸的井上??井底深不见底,唯余一句话深深烙印岩壁:
>**从此以后,无人可删天下之忆。**
念安放下泥笛,身体微微摇晃。小芸急忙扶住他,却发现孩子的双眼已变得透明澄澈,仿佛能看穿时空。
“姑姑……”他轻声说,“我看见了。爸爸在等我们回家。”
远处,一道虹桥自雪峰升起,横跨万里江山,连接忆城碑林与昆仑之巅。桥上,无数身影缓步前行,其中有谢无咎提灯引路,裴云辞抚须微笑,苏挽霜怀抱画轴,阿阮手持断琴……
而在桥的尽头,一名白衣男子独立等候,眉目与画像中一般无二。
他伸出手,轻唤一声:“念安。”
多年以后,《共忆长河图》第七卷完成,画中最后一幕定格于此:孩童踏虹而去,身后万民仰望,碑林花开遍野,蝴蝶翩跹如雨。
人们说,每逢清明前夕,若静心聆听,仍可听到一缕笛声自昆仑传来,悠远绵长,穿越古今。
那不是哀乐,而是??
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