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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积如山的账册卷宗几乎将官廨侧厅塞满,空气中本来就弥漫着陈年纸张的霉味,许多卷宗匣子上还都积着薄灰,放下之后扬灰更是呛人。
“你们就在这里坐着,没查完之前不准随意走动。”
王逵和书办们垂手...
陆北顾离开后的夜晚,松涛斋内气氛沉郁。烛火摇曳,映照着十七张书案上或紧蹙的眉头、或凝重的脸庞。韩子瑜坐在原位,手中握着尚未收起的毛笔,墨迹未干的答卷静静摊在案头。
他望着那张纸,心中却浮现陆北顾离去时那道挺直却仿佛被折断般的背影。那不是失败者的身影,而是被命运硬生生压弯的脊梁。
“心志不坚者,难为磨刀之石。”助教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苏辙低声道:“今日考题之难,远胜昨日,严先生下午所问诸经贯通之题,几乎无人能答得圆满。”
苏洵则沉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波动。他知道,明日的课程不会停歇,而淘汰也不会止步于今日。
夜色渐深,松涛斋外风声如涛,吹动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晨雾弥漫,松涛斋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众人陆续入座,昨夜的疲惫尚未散尽,新的一轮考验已然开始。
讲席之上,今日换人了。
来者是一名中年儒士,身形清瘦,眉宇间透出一股凌厉之气。他身着青衫,腰间系一柄短剑,虽未佩官职,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威仪。
他没有自报家门,只是将手中的竹简往案上一放,声音冷峻:“我是赵慎之,主讲《尚书》与策论。”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皆是一震。
赵慎之??这个名字在七州士林中并不陌生。他是前朝御史台左司谏,因直言敢谏,得罪权贵,贬谪岭南多年,后遇赦归乡,隐居不出。据说其学问渊博,尤擅《尚书》章句,且以策论犀利著称,曾有“赵铁笔”之称。
“今日讲《尚书?洪范》九畴。”赵慎之翻开竹简,语调不疾不徐,“九畴者,天地之常道也。然其中‘庶民惟星,视民如伤’一句,历来争议颇多。有人谓其乃帝王驭民之道,亦有言其体现民本思想。尔等如何看?”
众人面面相觑,这题目看似寻常,实则极难回答。若说民本,则易触当今庙堂忌讳;若说驭民,则又失儒家仁政之旨。
赵慎之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苏洵身上:“苏明允,你先说。”
苏洵拱手起身,神色沉稳:“学生以为,《洪范》所言‘庶民惟星,视民如伤’,并非单指帝王治术,而是强调民为邦本,当敬而畏之。星虽微弱,然聚而成象;民虽卑贱,然众而成势。王者当知民心向背关乎国运兴衰,故‘视民如伤’非虚言,乃治国安邦之要义。”
赵慎之微微颔首,却并未评价,而是转向韩子瑜:“韩子瑜,你以为如何?”
韩子瑜心头一紧,站起身来,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回赵先生,学生以为,此句既含民本之意,亦有警戒之辞。所谓‘庶民惟星’,是说民如星辰,虽不可数,却自有秩序;‘视民如伤’,则是提醒君王施政须谨慎,若轻慢百姓,必致祸乱。结合《洪范》全篇,此语更应视为对统治者的警示,而非单纯的驭民之术。”
赵慎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似是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
“不错。”他点头道,“《尚书》非徒记事之书,乃训诰之体,字字皆含劝诫。今人读之,若只求章句训诂,而不究其义理,便失其根本。”
他说罢,又抛出一道策论题:“请诸生就‘省官冗吏’之议,结合《周礼》六官之设,论今之官制可否裁减?”
此题一出,满室哗然。
省官之事,历来为朝廷大忌,尤其近年来,朝中大臣多有主张裁撤冗官以节财政,然亦有反对之声,认为此举恐动摇地方治理根基。
赵慎之显然有意试探众人胆识与思辨之才。
韩子瑜执笔思索良久,终下笔如飞:
“……今之官制,沿袭旧法,然时移世易,制度亦当随变。《周礼》六官各司其职,井然有序,然今之官僚,往往一人兼数职,一事分属多衙,冗员繁杂,耗财误政。省官之举,非不可行,然需循序渐进,厘清职责,去浮冗而留精要,方能达治平之效……”
他引《周礼?天官冢宰》所述“官不必备,惟其人”,再以汉唐省官实例为证,最后提出改革建议:设立专门机构审查官员实绩,汰除庸碌,保留贤能,并辅以考核升迁之法,使仕途清明。
写毕,他长舒一口气,抬眼望向赵慎之,只见对方正默默翻阅答卷,神色不动。
待所有人交卷之后,赵慎之并未当场点评,而是合上竹简,淡淡道:“今日课业已毕,诸生可退。”
众人起身告退,走出松涛斋时,皆感筋疲力尽。
暮色四合,寒意渐浓。
韩子瑜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