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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十一间房?”
“不是的同志,”秦淮如朝门口招手,杨婶抱着承安进来,孩子的虎头帽上挂着铜铃铛,“这是我干娘,帮我带孩子,院子分了一半给她。”她的帆布包蹭到杨婶的粗布围裙,里面掉出半块干硬的玉米饼,那是杨婶今早偷偷塞给她的。
这是秦淮如跟李天佑徐慧真商量后的决定,他们看的出来,杨婶一心一意的照顾孩子,劳苦功高。虽然他们一直把杨婶当一家人,但她总有些拘束,一直以下人自居。索性秦淮如认杨婶为干娘后,把房产放了一半在她名下,这样等她儿子回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
“三口人,十一间房......”干部扫了眼承安肉嘟嘟的脸蛋,公章“啪”地落下,印泥沾在“贫下中农-革命干部家属”的字样上。
几人走出办事处时,胡同口的白灰墙上新刷了标语,红漆顺着“消灭剥削阶级”的“削”字淌下来,在墙根积成小滩,像未凝固的血。李天佑盯着手里的《城市居民成分登记表》,“工人阶级”四个字用毛笔写的,墨色饱满得能滴下来。
蔡全无突然从后面追上来,梁拉娣给他新做的千层底布鞋沾着泥点:“粮店赵掌柜被暂划为资本家兼地主,说他老家还有二十亩祖田......”
秦淮如闻言踉跄了一下,她想起上月在澡堂听来的闲话,前门当铺那个不肯离婚的姨太太被定为“寄生虫成分”,妇联天天上门做工作,还要抓她和她男人去劳动改造。
“咱这成分……”李天佑话没说完,徐慧真突然掐他胳膊,指甲透过布料嵌进肉里:“回去再说。”周围排队的居民都支着耳朵,卖香油的老王头假装系鞋带,实际在听墙角。
深夜回到酒馆后院,等孩子们睡熟后,月光从窗棂漏进来,三人围坐在炕桌前。“总算不是资产阶级了,”徐慧真把油灯挑亮一些,仔细打量着桌上的文件,好像拿到了什么尚方宝剑似的。秦淮如有些不解的捻着桌上的表彰文书问道,“今天在街道办我看什么成分的都有,人家也没区别对待,咱们又没有违反法律,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李天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徐慧真把登记表塞进樟木箱最底层,压箱底的银锁片硌得纸页沙沙响。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着秦淮如白皙的手腕。自打她上大学,李天佑就不允许她再带任何首饰了,那之后李天佑送的各种名贵首饰她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欣赏了。
三人难得的一起依偎在一个炕上,后院忽然传来野猫厮打声,惊得秦淮如打翻了旁边的针线笸箩。李天佑摸黑捡起顶针,发现她正在纳双异常宽大的鞋底,这尺寸分明是他的。
晨光微熹时,蔡全无敲响门板,手里的油印小报边角卷起:“政策解读第三条,暂时不搞区别对待。”可通栏标题赫然是《从成分看立场,以立场促改造》,油墨在晨露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胡同里飘起炊烟,徐慧真擦柜台时格外用力,抹布蹭过“四季鲜”的旧招牌,露出底下民国三十年的刻痕。斜对过粮行的伙计来打酒,说新来的干部是南下干部的儿子,查账时翻出民国二十六年的老票,连发霉的账本都要拿到阳光下晒。
徐慧真往酒坛里续酒,听见隔壁供销社的算盘声,蔡全无正在核账。她望着柜台上的“工人阶级”登记表,突然想起田丹说的话:“这不是结束,是开始。”阳光穿过窗纸,照在登记表的红章上,那抹红像团火,在1950年的初秋,烧得人心头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