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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拨款支持,优先雇佣禁伐区农户,生产纸张、藤具、草席等物,统一由官市收购转运。若有拖延,按渎职论处。”
命令下达,反响剧烈。短短半月,江西十三县申报工坊四十七处,吸引流民归乡逾万人。更有商人闻风而动,在赣州设染布厂,雇用百余名妇女,月付工钱合理,还附设蒙学堂供子女就读。
这一幕被岑九写入《民生录?江西卷》,题为《一根竹篾如何托起一个家》。文中记述一位寡母靠编织篮筐还清债务,供儿子考入明理书院分校。文章后来刊于《京报》,赵晟读罢落泪,批曰:“治国不在宏论,而在细事。”
春尽夏来,巡查转入湖广。此地素称鱼米之乡,然近年水利失修,江堤年久溃烂,每逢雨季必涝。去年一场洪水冲毁三县,死者数千,朝廷虽拨款赈灾,但款项层层克扣,真正落到灾民手中的不足三成。
赵晟抵荆门时,正值梅雨连绵。江水暴涨,沿岸百姓抢筑沙袋,神色惶恐。他亲自踏勘堤防,发现所谓“修缮工程”不过是表面糊泥,内里空虚,钢筋锈蚀,根本不堪一击。更令人发指的是,负责督工的工部郎中竟是李德全外甥,借裙带关系上位,从未亲临现场,只收银子签字。
愤怒之下,赵晟当机立断:暂停该郎中一切职务,移交监察院调查;同时下令打开荆州府库,动用应急储备金十万两,招募五千民夫紧急加固堤坝,并承诺“完工即付现银,不分户籍”。他还宣布,此后重大工程必须实行“双监制”??一为官派监理,一为民选监督员,每日施工进度与用料清单须张榜公示。
七日之内,新堤初成。暴雨倾盆而下,浊浪拍岸,然大堤巍然不动。百姓奔走相告,称其为“救命坝”。一位老渔夫跪在泥水中磕头:“老天不开眼,可您来了。”
此时,京城传来急讯:北方突厥遣使入贡,请求重启互市,并愿归还早年掳掠的边境百姓八十口,条件是大胤开放雁门关以西三处榷场,允许其商队深入内地贸易。朝中争议再起。保守派坚称“胡虏无信”,反对通商;改革派则认为此举可化干戈为财货,促进边疆安定。
赵晟思虑良久,在岳州船上召集群生议事。学生们分成两派激烈辩论。沈知意主张谨慎开放,提出“限货类、控人数、设关卡、留质子”四项原则;李承武则力主全面通商,认为封锁只会激起敌意,唯有交流才能消弭仇恨。
赵晟听完,笑道:“你们争得热闹,可知我在想什么?”
众人摇头。
“我想的是裴景山临终那句话??‘权力不在诏令,不在刀兵,而在人心所向。’”他望向窗外烟雨迷蒙的洞庭,“如果我们永远把外族当贼防,那他们迟早真变成贼。但如果给他们一条正当谋生之路,谁愿意冒死劫掠?”
最终决策形成奏章:同意开设榷场,但严格管理,施行“红黄绿牌制”??守约者持绿牌,享免税优待;违规一次降黄牌,加征关税;两次以上取消资格,驱逐出境。同时派遣青年外交官团赴突厥回访,携带医书、农具、丝绸作为礼物,附函写道:“愿两国百姓,共享晴日,共耕沃土。”
此策既出,四方称奇。连北狄可汗也遣使表示愿参照此例调整边境政策。草原上传唱新歌谣:“汉家天子不闭门,驼铃声里见新人。”
盛夏将至,巡查进入尾声。最后一站是岭南。这里曾是影旨令最猖獗之地,无数忠良含冤而死。如今虽已昭雪,但创伤犹存。许多村落仍无学堂,儿童整日赤脚奔跑,不知读书为何物。
赵晟走访一所村塾,屋舍低矮,仅有两位女先生授课,教材还是十年前的旧本。孩子们围坐一圈,齐声朗读《千字文》,发音不准却极为认真。课毕,一名小女孩怯生生递上一幅画:歪歪扭扭的城墙下,站着几个小人,手中举着写着“不要说谎”的牌子。
“这是什么意思?”赵晟轻声问。
孩子答:“妈妈说,以前大人总骗我们,说那些被打死的人是坏蛋。现在我们知道不是。我们要记住真相。”
那一刻,赵晟久久不能言语。他转身对随行官员道:“明年此时,我要在这片土地上看到一百所新学堂建成,每所至少配备两名教师、一套完整课本、一口饮水井和一间医疗室。经费不足,我从内帑补。”
回程路上,三百学生提交了总计六十八万字的《民生录》初稿。赵晟日夜批阅,删改润色,最终汇编成十二册,命名为《天下足音》。书中没有华丽辞藻,只有泥土的气息、泪水的咸涩、希望的微光。他在序言中写道:
>“余巡行万里,非为彰显威仪,实为倾听无声。真正的江山不在宫阙之间,而在田埂之上,在灶台旁边,在孩童翻开书页的那一瞬间。制度或许缓慢,但只要脚步不停,终能抵达光明。”
冬月初一,车队返回京城。迎接他们的不再是寂静街巷,而是夹道欢呼。百姓自发悬挂红绸,张贴“民有所呼,朝有所应”八字横幅。明理书院全体师生列队迎于城门,手持蜡烛,组成“光明之路”四字图案。
当晚,赵晟并未入住乾清宫,而是前往西山别院,拜祭林修远等人衣冠冢。雪落无声,他独自伫立碑前,良久,取出一封信,置于香炉中点燃。那是他在旅途中写给亡友们的长信,内容无人知晓,唯见火焰映照着他眼角的湿润。
三日后,他在民议院发表年度巡游报告。全场寂静,无人走动,无人私语。当他说到“有一位母亲告诉我,她的儿子终于能在学堂里大声说出自己的理想”时,多位议员悄然拭泪。
演讲结束,全场起立鼓掌,持续一刻钟不止。赵清漪走上前,递给他一杯茶,低声说:“你做到了。他们没白死。”
赵晟摇头:“是我们还没辜负他们。”
新年将至,万象更新。明理书院新增“民意巡查科”,每年选拔百名学生随政要出行,撰写独立报告;监察院推出“阳光账本”计划,六部开支实时上网可查;就连宗室子弟也开始学习宪政课程,有亲王公开表态:“若无功于国,宁可布衣终老。”
而在东海孤岛,渔民偶然发现一块漂流木板,上面刻着几个模糊字迹:“愿后世……清明……”
春风再度吹过明理书院的檐角,铜铃轻响,一如七年前。只是这一次,廊下不再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数十名少年正围坐诵读《权利宣言》,声音清越,穿透晨雾:
>“凡人生而自由,其言论、思想、信仰之权,不可剥夺。国家之责,非驭民,乃护民。若有违此义,纵居庙堂之高,亦当受审于天下公论!”
槐树新叶飘落,覆在翻开的书页上,仿佛时光终于开始温柔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