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开拓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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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双布满裂口和老茧、曾无数次为徐文海端上热腾腾馄饨的手,此刻死死攥着徐文海的胳膊,仿佛要把全身的力气都传递过去。
    “俺们......俺们知道你是好官!是那起了黑心的亲戚学生害了您!您......您保重啊,水阳的乡亲......等着您回来!”
    “徐大人!”
    “赵大人!”
    “保大人......”
    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在风雪中响起,带着哽咽,带着最朴素的不舍与信任。
    赵默生看着一个曾在天工院门口卖糖葫芦的小贩,默默将几串红艳艳的果子塞进他同僚的包袱里。
    保秉忠被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妇人拉住,妇人颤抖着将一双厚实的线袜塞给他,嘴里反复念叨着。
    “青天老爷......受屈了......脚要暖和啊。”
    “要不是你,咱家铁蛋现在还要给那些地主老爷喂马呢。”
    “快......快,铁蛋,给大人磕头。”
    那孩子五六岁模样,袄子老旧但很结实,跪下来冲着地上磕头。
    这些声音,这些面孔,这些带着体温的粗糙食物和简陋衣物,像无数根滚烫的针,狠狠扎进了流徙者们已然麻木的心房。
    巨大的羞愧和迟来的悔恨,如同火光般在胸中翻滚奔涌,瞬间冲垮了他们仅存的、用以支撑体面的堤坝。
    “父老乡亲......”
    徐文海猛地挣脱老张头的手,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刺骨的雪泥里!
    额头狠狠磕在冻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抬头的时候,脸上涕泪纵横,混着雪水和污泥,声音嘶哑破裂。
    “我徐文!对不起水阳的父老!我对不起你们啊!我背了誓,我忘了本,我辜负了咱红袍军的旗号......”
    他嚎啕着,一遍遍将头砸向地面。
    悲怆的哭喊如同点燃了引信。
    长亭内外,成百上千名被牵连的官吏,无论品阶高低,无论此前心中是怨是惧,此刻再也无法抑制。
    那些乡亲们在大雪中望着他们的眼睛,足够焚烧干净一切愤怒和不甘。
    他们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掀倒,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对着那些他们曾治理、也曾辜负的百姓,对着这片他们曾立誓守护的土地。
    叩首,再叩首!
    “我们有罪......”
    “我背弃了红袍军的理想......”
    “辜负了乡亲们的信任!”
    “我错了!”
    哭喊声、告罪声、额头撞击冻土的砰砰声,汇成一片悲怆的海洋,在呼啸的北风中震荡,连送走这群官吏的红袍军将士们都别过脸去,有些甚至悄悄擦拭着眼泪。
    巨大的羞耻感灼烧着这群保庵录案牵扯官吏的心,却也在这灼烧中,某种沉睡了很久的东西,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在极致的痛楚中开始苏醒。
    自山东抵达的年轻的吏员,脸上还带着稚气,哭得几乎背过气去,他猛地抬起头,对着苍茫的风雪嘶喊。
    “我去!”
    “我去云南,去天边,去海角!我给红袍军开疆拓土!”
    “老子抵就是用命,也要洗干净这身臭泥!”
    “对!去开拓!”
    “用血汗赎罪!”
    “为红袍军,拿下一片干净土!”
    绝望的哭喊,渐渐被一种近乎悲壮的誓言取代。
    那誓言带着血泪,却不再软弱。
    他们互相搀扶着,从冰冷的泥雪中艰难站起。
    脸上的泪痕未干,眼中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光芒。
    东南亚瘴疠之地,北海苦寒之域,此去九死一生?
    但至少现在,不再是令人恐惧的流放终点,而是赎罪之地,是重生熔炉!
    “出发!”
    押送军官洪亮的号令终于响起,穿透风雪。
    庞大的队伍,背负着沉重的耻辱与同样沉重的誓言,缓缓蠕动起来。
    车轮碾过积雪,留下深深辙痕,如同历史的伤疤。
    队伍中,几个身影格外引人注目,也承载着最复杂的目光。
    保天禄,保庵录的长子,曾顶着父亲耀眼的光环,年纪轻轻便官居民部郎中,前途无量。
    此刻,他穿着最普通的粗布棉袄,腰背却挺得笔直如松,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片死寂的冷硬。
    他拒绝了所有递来的食物,沉默地扛起一个巨大的、装满农具种子的藤箱,步履沉重却异常坚定地走在队伍最前列。
    藤箱的背带深深勒进他肩头的旧伤,那是昔日追随红袍军攻打城池时留下的箭创。
    痛楚此刻异常清晰,像一道鞭子,狠狠抽打着他被权势侵蚀的灵魂。
    十七岁的身影目视前方风雪弥漫的未知之路,牙关紧咬,下颌的线条如刀劈斧凿。
    他的堂弟保天寿,那个曾仗着伯父权势在启蒙部里呼风唤雨、用龌龊手段窃夺了他人思想新锐晋升名额的纨绔子弟,此刻像变了个人。
    吃力地拖着一辆堆满书籍和纸张的板车,那是启蒙法特别配给,用于沿途教化、记录风土的物资。
    这个纨绔子弟刚刚看着那些百姓跋涉迢迢,踏雪而来的时候,脸上再不见往日的轻浮油滑,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
    板车陷入泥坑,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脖子上青筋鼓出,汗水混着雪从额角滚落。
    他不想继续做那个窃取他人锦绣前程的贼,而是试图用这沉重的板车,拉回自己早已崩塌的良知。
    流徙者的背影消失在风雪弥漫的西南官道尽头,而这场大清查掀起的风暴余波,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在红袍军掌控的庞大疆域内猛烈扩散。
    魏昶君的意志清晰而冷酷。
    不仅要查,更要警示!
    要让这三千人的血泪,成为悬在所有官吏头顶的利剑。
    启蒙法总衙的广场上,气氛最为肃杀。
    一场大规模的“思想教导”与“初心重温”仪式正在举行。
    所有官员、教习、书吏,无论品级,一律肃立。
    高台上,启蒙部总师楚意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愤怒。
    “记住,他窃取的,不仅仅是一个晋升名额!他窃取的,是一个以真才实学报效红袍军的希望!”
    与此同时,船上。
    年幼的孩童抬头。
    “父亲,兄长呢?”
    远在船上的保庵录也听到了百姓数百里奔走相送的消息。
    他忽然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之前的倔强终于化作眼泪。
    彼时,他咬着牙看向跟在身边的小儿子。
    “他啊,他去东南亚了,去为红袍军和天下百姓,拿回属于咱们的三宣六慰,旧港宣慰司,安南都统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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