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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开始加速。画面以不合逻辑的方式交叠:黑翼擦过殿顶的铃,铃声被切成碎银般的屑;祭坛上的布被换成另一种颜色,颜色像退潮后的贝壳内壁;王座的阶下有人把白骨剑从年轻人胸口拔出,剑身上没有血,只有一圈圈沿着骨纹流淌的光,像年轮;蛇群的语音忽而齐整,像无数条细线同时在同一处打结,结的形状是一个极古老的印,印在他眼底,烫得他想哭。
他忽然知道自己在坠落。不是从高处掉下,而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梦境的表层按进更深的黑。当黑触到他的喉咙,他闻到了铁与桂的混味——现实的味道,从雁门驿馆窗缝里进来的桂花香,还在夜里轻轻浮动;而铁,是屏蔽匣上的那层薄薄的金属冷。两种气味在他的鼻腔里交汇,像两条河在一个旧城边接吻。
黑到极处,忽地开了一线白。白不是光,是骨。一圈环形的白骨,围成一个看不见底的井。井内有水,水面平静得离奇,映出天——却不是他们这边的天。天里没有星月,只有一只竖瞳,静静地看着他,像一面无言的神。水面下传来心跳,一次一次,像在对他计数。每跳一下,他就想起一个名字,一个在学院曾经与他擦肩的人;每跳一下,那名字就沉下去,在水里化开。等到第十下时,他分不出那些名字是人的,还是书的,还是龙的。
井口忽然压下一截白发。那白发不是被风吹来的,而是主动垂下,像一只手伸出。发梢轻轻划过他额头,冰凉,带着盐海的潮气。一个极轻的声音靠近,近到像从他的牙缝里出来:“借你眼,看一次。”
于是最后的画面在他眼皮内侧静静展开:一只卵,圆润而黯,表面像夜里刚下过雨的石路,有一层近乎看不见的光在流。卵的内部,一道影子的背脊起伏,尾端轻柔地碰了一下壳壁,壳壁泛起涟漪,涟漪扩散时,变成了青紫色细蛇的队列,绕着卵缓缓游。同时,极细、极细的心跳声响起,恰与他胸口的节律对拍。不是合拍,而是对拍,像两个鼓在同一间殿里各自击打,互不服从,却谁也不能停。
他想退后,脚跟却被黑石稳稳托住。他想开口,舌尖却只碰到一层温凉的金属味。他能做的只有看——看蛇群把故事一点点铺陈,看白骨剑在黑石王座上来回进退,看黑翼在夕光里掩没又飞起,看铜柱上的女人低头又抬头,泪与血分不清,看金色的花在泥里开合,看那只竖瞳在水面上无言,像整个世界的瞳孔。
“看够了吗。”那声音又来,既像笑,又像叹。
“没有。”他自己回答,声音沙哑,像石子在罐底滚。
然后,梦合拢。所有的光退成一条极细的线,线在他脑海中轻轻一颤,系成一个结。结不紧不松,像被刻意放在那里,等待某一日有人来拉。痛没有了,蛇也不动了,王座、祭坛、铜柱、黑翼、白骨、卵,全都退到了他心里一处暗格。
他猛地醒。窗外的风在屋檐下轻轻磕,远处的更鼓敲了三下。驿馆里很静,桂花香清而淡。他把手贴到屏蔽匣上,金属的冷从掌纹里渗上来。匣中的心跳回应地敲了一下,又一下。
他闭上眼,再不敢睡。梦把他带到了一扇门前门上没有锁,只有许多蛇安静盘踞,竖瞳在门缝里看他。
他知道,门后是失落的历史,是蛇群讲给他一个人的漫长篇章;也知道,一旦推开,再没有回头路。
(第347章到此结束,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