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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办书院、力抗权奸直至流放岭南的全过程。说书人声情并茂,每每讲到“为天下读书人争一口活气”一句,满堂听众无不泪下。更有好事者将其编成曲词,在勾栏瓦舍传唱,一夜之间红遍九城。
赵昭震怒,下令查封所有演出场所,抓捕说书艺人。可禁令越严,流传越广。甚至有孩童在街头拍手谣唱:“周先生不怕枷,文章写满千万家;公主夜里睡不着,听见风吹念冤家。”
她终于意识到,这场战争已脱离她的掌控。恐惧不再是她的武器,反而成了她的枷锁。她越是镇压,民间越是同情;她越是杀人,声望越是崩塌。
而真正致命的一击,来自宫廷内部。
某夜,赵昭正在偏殿批阅奏章,忽闻内侍通报:“皇后驾到。”
她抬眼望去,只见皇后身披素色长袍,未施脂粉,手中捧着一只檀木匣,神情肃穆。
“这么晚了,姐姐有何贵干?”赵昭强作镇定。
皇后不答,径直走到殿中央,将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是半块玉佩,缺口处泛着岁月磨蚀的光泽。
赵昭瞳孔骤缩。
那是她年少时与胞妹共分的信物。妹妹早夭,此玉本应随葬,如今怎会出现在皇后手中?
“你……你是谁?”她声音颤抖。
皇后缓缓抬头,目光如冰:“我是那个被你毒杀于冷宫的小宫女,也是你亲手推下井的陈氏之女,更是二十年前,被你用替身瞒天过海、夺去身份的那个真正的皇室血脉??先帝庶女,赵婉。”
赵昭踉跄后退,撞翻案几:“不可能!你早就死了!我亲眼看着你咽气!”
“是啊,我快死了。”皇后平静道,“可有人用秘药吊住我最后一口气,把我藏进地道,养了三年。等我能走路说话时,他们教会我琴棋书画、宫廷礼仪,让我学会像你一样微笑,像你一样算计,像你一样……杀人。”
她向前一步:“你知道为什么周怀安能提前知晓‘童谣计划’吗?因为他救过一个快死的小女孩,而那个女孩,就是我。”
赵昭浑身发抖,忽然嘶吼:“来人!护驾!护驾!”
无人回应。
殿外值守的太监宫女早已换成了皇后亲信。就连平日最忠心的白露,此刻也站在门外,低着头,一声不吭。
“你背叛我?”赵昭难以置信。
白露抬起头,眼中竟有泪光:“主子,我不是背叛您,而是终于看清了。这些年来,我们害了多少人?裴文修被烧死时,他女儿才六岁……周怀安流放途中咳血不止,您却下令不准医治……我怕的不是报应,是早晚有一天,我会变成跟你一样的怪物。”
赵昭怔住,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跟随自己二十载的心腹。
皇后轻轻合上匣子:“明日早朝,我会向天下公布你的罪行。但今晚,我想让你知道真相??你从未真正掌权。从你杀害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因为你不知道,有些东西,比权力更重要。”
翌日清晨,紫宸殿钟鼓齐鸣。
百官齐聚,只见皇后端坐凤座,宣读一道长达三千言的《罪己诏》,历数赵昭十余年来构陷忠良、操控舆论、残害宗室、蛊惑君心之罪,并出示物证若干:包括当年冷宫尸骨的牙印比对、童谣抄本的笔迹鉴定、以及多名幸存宫人的血泪供词。
赵昭跪伏阶前,面如死灰。
天子沉默良久,终是挥袖:“褫夺封号,幽禁别院,终身不得出户。”
退朝后,赵昭被押往冷宫旧居。路过御花园时,她看见一群宫女正在焚烧书籍,火光中飞舞着《明经纪闻》的残页。她突然疯一般扑上前去,抢过一页尚未燃尽的纸,上面正是周怀安所写的《狱中记》片段:“心光不灭,犹照四方。”
她怔怔望着那行字,忽然放声大笑,笑声凄厉如夜枭。
当晚,看守发现她悬梁自尽,手中紧攥着那半块玉佩,脸上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三个月后,春回大地。
朝廷宣布大赦天下,召回流放官员。周怀安灵柩由陆知远亲自护送返京,沿途百姓设香案祭拜,哭声动野。天子亲撰碑文:“一代直臣,千古风骨”,并追赠太师衔,谥号“文正”。
谢云章拒绝出仕,携残卷归隐终南山,临行前对陆知远说:“记住,真正的胜利不是复仇,而是让那样的悲剧永不重演。”
陆知远留在京城,受命主持国子监改革。他在明经书院原址重建学府,取名“昭明堂”,门前立碑,刻着周怀安临终遗言:“为天下读书人争一口活气。”
而那位曾出现在流放路上的素衣女子,再未现身。唯有每年清明,昭明堂后院的老梅树下,总会多出一束白菊,花瓣洁净如雪,仿佛来自某个不愿留名的灵魂。
十年后,新帝登基,锐意革新。他废除党禁,开放言路,重用寒门,史称“昭和中兴”。某日批阅旧档,偶然翻到一份尘封密卷,乃先帝晚年手书,写道:“周某虽悖逆,然其志在匡扶纲常,非为私利。待天下太平,宜追复其位,以慰士林之心。”
少年天子默然良久,提笔朱批:“允。并录入国史,永以为训。”
窗外春雨淅沥,洒在昭明堂前的青石阶上,映出一片澄澈天光。
许多年以后,岭南孩童入学第一课,仍是背诵《明经纪闻》开篇之语:“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先生问:“何谓浩然?”
童子齐声答:“不惧死,不忘耻,不负心。”
海风穿堂而过,吹动廊下那面历经风雨的明经旗,猎猎作响,如同永不熄灭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