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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是血污的手背狠狠擦了把脸,却蹭得满脸都是战友的血。他突然想起出征前在自贡码头,这些小伙子们挤在运盐船上的模样——有人用井水酒壮胆,有人偷偷往行囊塞母亲烙的盐饼,而现在,他们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片异乡的麦田里。
晚风裹着硝烟掠过阵地,未燃尽的麦秆在焦土里明明灭灭,像极了战士们忽明忽暗的呼吸。赵永刚扶着战壕壁挣扎起身,伤腿每落地一次,都像有钢针在膝盖骨里搅动。他拖着步子挨个查看战友遗体,帮死去的兄弟合上眼睛,把歪扭的肢体摆正,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们走得安详些。
在二排副班长的遗体旁,他发现了半块硬如石块的锅盔,裂缝里还沾着几粒炒熟的盐巴。记忆突然翻涌——三天前的雨夜,这个壮实的汉子曾把最后半块锅盔掰给他:“营长,您得留着命带我们回家。“如今,锅盔还在,人却永远留在了这里。
当他弯腰捡起那封染血的家书时,夕阳的余晖正透过信纸的弹孔。泛黄的宣纸上,墨迹被血水晕染得模糊:“娘,等打完鬼子,儿就回家割麦子......“信的背面,还歪歪扭扭画着一口冒着热气的盐井,旁边用铅笔写着:“给小妹带的糖人“。赵永刚的手指抚过这些字迹,仿佛触到了千里之外一位老母亲的牵挂,喉咙里突然泛起铁锈般的苦涩。
远处传来台儿庄方向沉闷的炮声,震得脚下的土地微微发颤。赵永刚抬头望向天际,晚霞如燃烧的火焰,将半边天空染成悲壮的赤红。他想起临行前师长的话:“康庄是台儿庄的屏障,守不住这里,徐州就完了。“此刻,这句话像重锤般砸在他心头。
“兄弟伙们,咱们没给盐都丢脸。“赵永刚对着满地的尸体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枪管,“等台儿庄的鬼子杀完了,我带你们回家......“话音未落,滚烫的泪珠突然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信纸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这是他自参军以来第一次流泪。在淞沪战场,他看着战友被日军飞机炸得尸骨无存没哭;在峄县突围,他背着重伤员狂奔二十里没哭;甚至刚刚被刺刀贯穿腹部时,他咬着牙继续战斗也没哭。可此刻,看着这些再也回不去的年轻生命,这位铁打的汉子终于溃不成军。
夜幕渐渐笼罩康庄,赵永刚拖着伤腿走向阵地最高处。月光下,战壕里的积水倒映着破碎的星空,与地面的血迹交织成诡异的图案。他解下腰间的酒壶,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那是出发前老母亲偷偷塞进行囊的,说“受伤时喝一口能止疼“。
“娘,儿子对不住您。“赵永刚对着南方的夜空低语,“但儿子不能退,吃盐巴长大的娃儿,生是自贡的人,死是自贡的魂。“他将那封家书小心折好,塞进贴胸的口袋,那里还躺着母亲给的铜钱,此刻已被体温焐得温热。
突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循声找去,发现是炊事班老李还活着。这个总爱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杀鬼子“的胖子,腹部插着半截刺刀,却仍死死护着怀里的铁锅——那是他准备给伤员熬米汤用的。
“营长......“老李气若游丝,“给俺......给俺唱段川剧......“
赵永刚喉咙发紧,颤抖着开了口。沙哑的唱腔在寂静的夜空回荡:“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唱着唱着,老李的头歪向一边,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赵永刚的声音渐渐哽咽,最终化作压抑的抽泣。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增援部队终于赶到。看着担架上被抬走的伤员,赵永刚靠在残破的战壕壁上,望着远处重新集结的日军阵地。他摸出腰间的手榴弹,用牙齿咬开保险盖——康庄的保卫战还未结束,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要让这些侵略者知道,盐都子弟的骨头,比台儿庄的城墙还要坚硬。
朝阳升起,照亮了康庄焦黑的土地。在这片浸透鲜血的麦田里,十二具年轻的躯体永远沉睡,而他们用生命铸就的防线,如同不朽的丰碑,屹立在台儿庄的前方。赵永刚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任由鲜血滴落——这是他和战友们对祖国,对家乡,最沉重也最坚定的誓言。
夕阳将康庄的焦土染成粘稠的暗红,日军阵地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杨雪峰握着望远镜的手微微发抖,镜片上的硝烟痕迹模糊了视线,却仍能看见远处日军士兵正将尸体拖往临时火葬场,冲天而起的黑烟裹着焦肉味,混着战场上未散的血腥气,在晚风里翻涌成令人作呕的浪潮。
“传令兵!通知各连清点伤亡!“他扯下缠在脖子上的绷带,擦拭镜片时发现绷带早已浸透血痂。战壕里此起彼伏的应答声中,传来零星伤员的**,混着远处运尸车的吱呀声,在暮色里织成一张压抑的网。
三营阵地上,兰三喜正用刺刀撬开最后一箱手榴弹。这个铁匠出身的汉子胳膊缠着渗血的布条,每一个动作都扯动肩头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