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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百花庵双尼私获隽孤注汉得子更成名
刘毅家无担石储,一掷百万矜豪侈。自兹余风渐后世,鸱蒲博塞无休时。叫枭呼卢谁氏子,贤豪公子富家儿。散尽千金不少顾,家徒四壁犹甘之。更有贫穷恶年少,囊空若洗心尤痴。纸牌八片勾魂帖,色子一盆纳命休。娼优吏卒纵不分,子父兄弟俱一抹。惟知胜负无尊卑,但尚诈欺无品节。日以继夜恋不休,忘餐废寝心不歇。妻饥无食子无衣,大不为盗小为贼。直至侨仳似乞儿,此日此时方了结。聊作俚言问世人,刘毅以外谁英杰!
古今来第一个赌钱汉,莫如刘毅。他虽则豪放自雄,然却能谋王定霸,立业建功。今天下如刘毅者,曾有几个?大抵一入赌场,贫穷子弟未免啼饥号寒,出乖露丑;富贵子弟亦至废时失事,丧身亡家。故谓着此道儿的,毕竟是至愚极坌之辈,昧却本来知觉,所以迷而不出耳。
然我见赌钱的,又往往皆天下极聪明、极乖巧之人。却是谓何不知人乖巧?那个苍苍的天公更乖巧。他道世间那为富不仁的,小则在担头上克剥,大则轻出重入,浅出满入,盘放没人家产,吸人脑髓,不顾天理,积成巨万家私。偏与他生下一个极聪明、极乖巧的子弟,与他消浇那注不义之财。世间那居官虐民的,小则在血棒上搜括,大则欺君罔上,杀命本法,吓诈聚敛,不顾百姓流离,小民涂炭,只要囊橐充盈,堆金积玉。天又偏与他生下一个极聪明、极乖巧的子孙,与他分散那注贪污之物。此在花报数中,比官非火盗,更觉无形无迹些。至于贫穷子弟,亦偏因乖巧而著此道,这亦是父祖不积德,所以天公借此来消浇他的雄心,分散他的才智。虽然如此说,古语有云:败子回头便作家。他若能一旦醒悟,将这聪明乖巧用在正经上,则做生意的,自然储积如山;读书的,自然中举中进士了。在下近闻得一个赌汉,赌极了,一旦回头,反得成名的,述与看官们听着。
话说崇祯年间,松江府华亭县,有一人姓张,名广,字同人。自幼父母双亡,只因父亲是个穷秀才,他也能读得几句书。做人且自聪明伶俐,十五岁上边进了学。因此有父亲的好友李日章,独养一女,名曰琬娘,就入赘他家为女婿。那婉娘既生得齐整,女工中挑花刺绣,无所不能。妆奁又厚实。张同人住在丈人家,无忧无虑,少年又考得起,因此就骛外起来。初起穿了些鲜衣华服,红绣鞋,白绫袜,戴顶飘飘巾,童子跟随了,准日在街上摇摆。还在文社、诗社、酒社里边混帐,落后就不入好淘,竟同一班无赖,偷婆娘,斗叶子,嫖赌起来。不知子弟一入赌场,便如失心头的,不茶不饭,一心一念要钻在里头去了。那张同人赌起了头,那管钱财的有无,赌友的好歹,一味连日连夜的不是掷骰子,就是斗叶子。那李氏琬娘准日苦劝,只当耳边风。
一日,丈人、丈母染了疫病,相继而亡。同人还在赌场里,琬娘叫人寻了数次,才得回家。身边并无半文,婉娘只得将首饰去抵了个棺木,盛殓了。晚间,只见张同人又不见了。你道在那里?又去棺木店上,找绝琬娘的首饰,找了二三两银子,又下赌场,掷孤注去了。琬娘得知,气得头晕眼花。然自丈人死了,一发肆无忌惮,赌里睡,赌里眠,不上一年,家私倾尽。连琬娘几件身面上随行的首饰,也赌空了。但琬娘赋性软淑,又极贤慧,心中虽气闷,毫不出怨言。一日因累次赌输,没处设法,竟偷了琬娘一只宝簪去赌。琬娘不知,扒墙剜壁去寻,只道老鼠衔去,连老鼠窠角也搜得到,谁知他偷去了。不半日又赌输了,因归来坐在家里,只管叹气。琬娘道:“我没了一只宝簪叹气,你为何叹气?”同人道:“不瞒你说,两日输极了,见你宝簪,只得偷一只去,指望翻本,谁知色神不利,又输了。你如今这一只,左右戴不得,给我去翻翻本,翻转本来,连那只也还你。”琬娘道:“我原疑你,只是你该与我说声,罚我寻得眼也花,头也晕,这一只拿去也由你,只是倘然又输了,却如何处?家中柴米一些也无,留在这里做了抵头,也强如输掉了。”同人道:“悔气话,难道只管输的。”见他有肯的意思,抢了就走。
一走走到场里,便嚷道:“先打二千码子来。”拈头的道:“拿梢来看。”张同人将宝簪一丢,道:“难道不值四十千。”拈头的收了,道:“先打二十千。”去他一库,斗得高兴,副副双超十千码子,一卷而光。他见完了,道:“今日牌脚不好,我们掷骰子罢。”又拿十千,掷了一回。他道:“不耐烦。”将十千码子一推,道:“索了出个孤孤注,谁人敢受我这一掷?”一个人道:“我受。”道犹未了,提起来一掷,叫道:“快。”谁知越极越输,竟掷了个幺二三。那人将十千码子,对身边一罗,同人急了,向拈头的道:“再找二十千来。”拈头的找与他。同人又道:“谁敢掷我二十千,来一个孤孤注。”一个人道:“我来,我来一掷。”喝声:“快!”竟掷一个四五六,又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