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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世蕃读那《金瓶梅》着迷,自觉妙趣无穷,只一夜间,便把一卷读完,虽是眼困口涩,因在要紧当口停住。却愈发思得苦了。稍迷糊一会醒来,又急命家人去取下卷。
这里家人才去,只见欧阳氏房里丫环杏儿慌慌张张,涨红脸,扶门框叫道:“公子快走,老夫人只是病得不好!”
世蕃自是心烦,道:“又是怎的,半晌便三次两次的唤!”
杏儿道:“老夫人只说胡话,且是烧得厉害!”
世蕃随她去看,未进房时,先听床上有翻滚之声,见嘴里胡乱叫道:“疯姐姐,你在哪里?好,好,果是个好地方;和尚怎么也来了?你等等我与你同去!等我同去!……”
世蕃进房看时,只见母亲面色蜡黄,口燥唇干,冷汗淋漓,闭住眼睛只胡乱说道。丫环婢女,团团围定床前,有的端汤药,有的打湿冷巾在她额上敷。且有任医官坐在床前诊脉。见世蕃来时,只扫他一眼,并不言语,只把三个手指按在脉上,细品脉息多时,方将欧阳氏手放进帐里。
世蕃道:“看那脉息怎样?”
任医官望、闻、问、切已毕,道:“初按时似觉猛浪冲撞,细按时只是底脉甚弱。适才看过气色,还要问个根由,尊老夫人近日可曾受甚惊吓?
听这般说时,杏儿垂面走来,以手拭净脸上泪痕,饮泣说道:“老夫人向是夜里多做恶梦,前时一日半夜恶梦惊醒,眼睛直勾勾瞪得怕人,恰似有甚心事。奴婢问时,只是不语,便生下心愿要去岳庙进香。不想进香那天又撞着个疯女子持刀……”
说半截时,忽瞥世蕃一眼,将那后半截话咽下。改口说道:“因遭那疯女子惊吓,回来便重了!”
世蕃道,“便问医官,只用甚药便好得快些?”
任医官搓搓两手,微微摇头道:“若平民人家,不怕出小偏差,只是气血旺盛,可以随分下药,就药力猛些,也不打紧的。如贵府这样将相大家,且夫人这样虚弱病体,怎容得丝毫差池?还须到家查了古方,参以己见,再作主张!”
正说之时,但见欧阳氏声吟两声,手脚抻动抖作一团,众婢女忙上前按住,又见面孔通红,额上涨絮,布满点点血迹,恰似渗出血来。接着长吟一声,身子猛烈怞动几下,只见眼往上翻,再不动了。众人唬得慌了,连连呼唤不止,欧阳氏哪里肯应,只是气息奄奄,一双眼睛张着,再也不转动,丫环杏儿一阵悲哀,先自掩面哭泣起来。
任医官见状,先道一声不好,拽出欧阳氏手来,再寻那脉时,只摇头叹息一声。
世蕃慌忙问道:“脉息如何?”
任医官道:“初时脉息慌乱不稳,只是底脉已无了。待我再翻起眼睛看看!”说时立起身来,猫腰翻开眼皮,细细察看片刻,又用手在她眼前晃动几次试看,眼珠仍不肯动。冷汗先自下来,道:“眼神已经散了,恕小人直言,还望早作准备。”
杏儿怞怞泣泣,又端汤水来喂。只是牙关咬得铁紧,哪里喂得进,手一抖时,汤水顺着嘴角流淌下来。心下益觉悲伤,眼泪叭叭直住汤碗里落。
世蕃悲哀上来,眼睛先湿了,酸涩哽咽问道:
“有甚灵验药方可使病回转?”
任医官摇头道:“只怕没救了!”
世蕃听这话,悲怒交集,劈手揪住他前胸,拍拍怞几个耳光骂道:“放屁!前时好端端个人,尚能去那岳庙进香,只这几日,便这般模样,只你娘的不敢下药,口口查什么古方,只怕叫你误了!”
说时老大耳光又抡起,扇得任医官晕头昏脑,只分不出个东南西北来!
任医官忍气吞声,哪敢吭声大气,只连连苦笑赔罪道:“若能保全老夫人性命,便打死小人也无防,只恐至此光景,无半些益处,空使大爷恼伤了身体!”
世蕃住手喝道:“人已这般模样,你待如何诊治?”
任医官诺诺应道:“可使人速请老爷回府,再作商量。”
正说之际,忽有公人十万火急赶来,禀道:“老爷有紧急疏本,欲奏圣上,请爷过目修正。”
世蕃正自因母亲病危,家中事急恼怒,喝一声道:
“有甚鸟事,便是皇帝驾崩,干我何事!”
公人见其不悦,唬得气不敢吭,只跪俯于地,将疏本奉上。
世蕃仍不耐烦,又抱怨父亲道:“空居一品,连圣上旨意都弄不清,做甚鸟官,只是屡屡烦我!“说时接过疏本,却原是严嵩奏请世宗皇帝徒居南内之事。
原来数日前,世宗皇帝所住的万寿宫忽遇火灾,烈焰升腾,一时抢救不及,世宗仓惶逃出,只拣得一条性命。宫内陈设,尽附灰烬,便连那乘舆及御服,也尽烧个精光。世宗惶惶如惊弓之乌,暂时移居玉熙宫内。玉熙宫建筑古旧,规模狭隘,又无玩乐游耍之处,远不及万寿宫称心,世宗因此闷闷不乐。朝中大臣尽劝请归大内居住,世宗因婢女杨金英谋逆,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