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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西的粪堆上徐徐降落,小刘儿趴在街上把从姥娘尸身下抽出的稻草和秆草给烧化了。秆草「轰」地一声就着了,掀起了冲天的在火。火堆中飞起了一队队姥娘的灵魂,这些灵魂一个个牵着小刘儿的小手。这是1960年吗?这是当年随姥娘进城的路吗?夜已经很静了,人都回家睡觉了。这时后河沟子里,怎么又传出小刘儿那小黑孩儿的魂灵的凄厉和不顾一切的哭声呢?叔叔大爷们虽然都困为这哭场耽误了各自的觉和梦──有的还在做事呢,你看这败兴不败兴?白天不都照顾他了吗?我们的旗不都给他降了吗?怎么说着说着就又来劲了呢?还有个头没有了?怎么就得寸进尺给他个面子就蹬着鼻子上脸呢?白天我们一切都不答应他,恐怕一切也都给他憋在那儿了;想着想着大家又对现在的村长牛蝇·随人也不满意起来。真是心里没个谱呀,真是见不得人的泪蛋蛋呀。不知道我们的故乡是不相信眼泪的吗?这也就是我们故乡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误和难以发展的根本了。小刘儿说他和他姥娘过于善待这个世界了,难道我们不是和他犯了同一个毛病现在这个毛病不就犯在他本人身上吗?故乡还搞不搞了?同性关系还弄不弄了?生灵关系还发展不发展了?我们可正在床上干着正事呢──大家都憋了一肚子的火。但让人感到窝囊的是,一个黑孩子的小脏手捂着小脸正在后河沟子里哭,谁又能把他怎么样呢?既然睡不着,就听一听这可怜的孩子哭个啥吧?姥娘,你太不象话了,姥娘,你要走跟我商量了吗?是我没给你照顾好。我看到了你,也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你没有去世,我看着生活还是一片混沌,你的去世,怎么让我看着生活是如此地细致和美丽呢?这个时候我就是看着粪堆和看着白石头到村中铺子里去打醋,我都觉得一切是如此地生动和美好;但在这一切面前,你已经不存在了。过去我怎么没有发现这一点呢?过去在暮色中你总是喊:
「小刘儿,快回家,到铺子里去打一瓶醋!」
世界上汪洋恣溢的醋,现在都白存在了。当然世界上开始白存在的不仅仅是一瓶醋,后院的花朵和秋天里村西的桑柳趟子,一行一行和一条一条的大路,天上飞的一朵羽毛和地上爬的一只蛐蛐,都是我为你哭泣的理由。哪个王八蛋不让我夜里哭呢?哪个王八蛋说我打扰了他的夜生活呢?看我小刘儿平日好欺负,那是因为有俺姥娘的存在;现在俺姥娘不在了,我还怕你们个甚和鸟?谁如果这个时候敢拦着我,我就一瓶子醋砸在自己脑袋上,接着我就把自己的醋头吊在你们家的门楣上,让你们家头门吊着一死一活两个夜壶。小刘儿说到这里,从未有过的英勇和悲壮起来,把自己的小身子扬起来,撅撅地对着这个世界。这是以前我们没有见过的小刘儿的姿势呀。我们习惯看他只是一个在地上爬的狗的灵魂呀。反正夜生活也被他搅了,就是再过也显得勉强和影响它的质量了,于是我们不如平心静气等待他的转变吧。怎么一个人的去世,就使另外一个亲人变成无赖了吗?这一点生活的常识和规律以前我们还没有认识到。连床上的羊和兔都这么说。它们也有好奇心呀。于是叔叔大爷们羊婶和兔大娘们怀揣着鬼胎,表现上关心小刘儿的角度出发,不约而同万众一心从不同的床上爬了起来,戴上胸罩,穿上比基尼或大花裤衩子,屁股后带上粪兜,头上扎上头巾──外边天气冷,你再扎上一个吧娘,多扎一个头巾不冻脸,孩子以为他娘又去大路上拾粪呢──一声不响出了门,羊的头巾上还露着两只羊角,踏着夜路和黑暗,慢慢地从远到近拢到了后河沟。人和生灵如影子,脚步无声,这些影子前后重叠地聚拢到小刘儿的周围。他们怀着多么大的好奇心呀。他们对小刘儿的断裂感到突然和可惜现在才发现这正是自己所盼望的,这是正常生活中的弦外,这是与同性关系生活和夜生活毫不相干的插曲。这下世界上可剩下他一个人了。过去和他打架,打得他头破血流他还哭着喊着去找他的姥娘,现在他姥娘死了,我们再打他他还能去找谁呢?当然,过去他是我们说打就打的一个出气筒和闲磕牙的一个话题,现在听着他的哭声和喊声,从声音里看他的形象,怎么就变成和我们一样的雄赳赳的无赖了呢?真的是物极必反好事就这样变成坏事了吗?我们为什么要一言不发的和默默地向这个灵魂聚集呢?我们是感到了还是找到知音了呢?是我们的孤独还是小刘儿的孤独?是小刘儿在寻找我们还是我们在寻找小刘儿?是姥娘的死给他提供了一个机遇或是我们的寻找造成了姥娘的死亡?是我们万众一心的思维混乱还是小刘儿的一时清醒?他搅得我们心里不踏实呢,他新的出现引起了我们对旧的世界的怀疑──要说这小子在什么地方打扰了我们,还不单单是耽误了我们的好梦和我们的夜生活呢──你欠我们的太多了,我们不是经常听到这句不绝于耳的话吗?本来你姥娘的离去或是存在和我们没有关系,但我们让这毫不相干的客观搅乱了我们的心。我们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