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庆长 这里如此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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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的会员制度,需要介绍人推荐才可以通过。费用当然也相当昂贵。庆长一直与社会疏离,Fiona大概对他详细介绍过周庆长的情况,他对她十分感兴趣。每周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他希望与她相处,无需费用。时间是周六下午。对他来说,这种不赢利的付出,更像一个约会。一次朋友之间的相见。
    第一次见面,他就问她,瞻里的观音阁桥是否已经消失。
    这一定是Fiona对他提起的。庆长想,她其实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做过一些什么事。但她依然坦率,说,是。它在5年前就已被摧毁。当然我也没有回去证实。只是打了电话询问当地人。
    你为何不尝试为它的保留做出努力,做了这样详实的采访记录,可以跟上级部分沟通,让他们重视。
    在采访时就一直被当地某些部门阻碍和驱赶,他们试图阻止。谁都知道这个庞然大物是个很老很美的东西。他们害怕。但即便如此,它依旧不适应这个时代,它总归要被清除。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可知道在可见或不可见的区域,有很多这样的建筑在被消灭。我们能够见到的美的事物是无法穷尽的,也无法想象。这种轮回是它们的命运所在。没有人断论美的东西应该永恒。一个拥有沉重历史和无数美好事物的国度,总有些许悲哀。它的痛苦之身是它自身的负担。美,是痛苦的血肉。痛苦,是美的骨骼。
    她对他说起亲眼所见祖母村庄的败落。年轻人去往外面打工,村子里剩下孩子和老人。田地冷清无人耕种,土地庙遭弃绝。溪水干涸污脏,岸边漂满死鱼的尸体。破损的古老祠堂,徒留一座废弃戏台,精美木雕日益腐朽。往昔的聚会盛况全村人围聚看戏锣鼓铿锵,声影全息,只留下日光斜照里的尘影飞舞。一个村庄旺盛完整的生命,被抽离干净。
    她说,都只留下一具残骸。所有被推翻陷落和抛弃的东西,都不能够再来。也许,人们也不再期待它们能够回来。不管是信念、传统、人与土地的关系,还是一座持有尊严却无力自保的古老的桥。
    精湛壮美的观音阁桥到了被摧毁的时间,就只能在机器作用下断裂瓦解。木雕被运走卖钱或被烧毁。它注定要迎接属于它的时代的劫难。它会被毁灭,不会被损伤。它会消失,不会被改变。它的美与情怀,会在时间的海洋中轮回,不会沉没。即使没有人纪念它曾经的存在,它依旧存在。
    你去采访,只为了纪录下这种演变,以此作为纪念吗。
    不。只为了与它相认。
    他身材不高,中等个子。清洁,健壮,适度的理性和感性,温和稳重。平素喜欢穿中式布鞋,尤其是鞋底用针脚密密缝出来的传统式样。虽然一直生活在欧洲,骨子里却有很传统很东方式的内蕴。个性显得颇为奇妙,有一种可费猜解的深度。与之相处,不会觉得乏味。如同暗藏无数储存充实的抽屉,随便打开一个都分量十足,琢磨观赏半日,共度时间绝无乏味。
    3年前他来到上海,租下衡山路一幢历史悠久的老别墅。一楼是诊所,二楼三楼自己住。这个老房子是新乔治时期风格,在维持原有结构上做了装饰整修,得以修缮维持存活呼吸。他倾向瑞典古斯塔夫风格,硬木家具,手工壁纸,素木地板,用深钴蓝色和冷灰白色的搭配。空敞的房间显得更为冷寂。
    小花园里有露台、藤架、凉亭、草地和各种植物,存留古老的栗子树和橡树。他又种了紫藤、绣球、铃兰,还有一些不同种类的爬行玫瑰。种了葡萄、南瓜、丝瓜。小花园在春夏时葱郁青翠,枝叶繁茂,花朵绵密攀援。午后和黄昏时,因为日光变化,光线与色彩亦变幻不定。
    庆长第一次来,等在门口,站在棚架下,抬头看悬吊下来的南瓜,长久默默凝望。他说,你喜欢南瓜吗。她说,我为这果实此刻的形态和质地打动。饱满,硕大,安静,平衡,沉浸于浑然的成熟之中。它们这样美。
    她是一个衣着随意略显邋遢的女子,丝毫不讲究,不施脂粉。头发在背上编成一根粗粗的印度发辫,发丝中缠绕深蓝和暗红的细细棉线,装束气质都与别人不同。眼神清澈,沉默寡言,显得落落寡欢。她的安宁和敏感,即刻让他愉悦。
    他们经常坐在回廊里。两个小时,与其说相谈,不如说只是一起并肩面对这个绿树荫荫的花园。她抽一根烟,有时长久不说什么话。脱掉鞋子,赤足盘腿,蜷坐在椅子上,把下巴支在膝盖上,神情如同略带自闭的孩童。听微风、喷泉和昆虫声音。听着寂静。
    有时她会去草地上荡秋千,荡得很高,裙子在风中发出凛冽颤动。自由自在,完全不顾忌一个比她大15岁的陌生男子,在身边观察凝望。
    有一些时候,她会在他的引导之下,尝试说出自己,也谈到清池,想起一些非常细微的往事。比如桂林的飞机,一边说,一边把往事清空出内心。她说,我们无法触及天上的信仰。我们只是凡人,有卑微的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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