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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没,哪里看得见一点陆地影子?天色又是那么阴森昏暗,空中布满愁云惨雾,随同狂风吹动,狂潮一般飞舞起伏,暗沉沉的,天和水仿佛就要合成一起,将大地上所有生物全数吞去光景。为了光景太暗,水雾迷茫,稍有一点便看不真切,这一临近才知这场水灾之惨。
原来当日先是上流决口,黄河重归;日道,来势已是猛恶,偏又加上流段山洪暴发,跟着狂风暴雨,三面夹攻,滔天恶浪挟着雷霆万钧之势风驰电掣而来。远近居民刚接到警号,立时发现远处水光,有那知道厉害拼舍财物逃得最快的,虽然衣物皆无,照样被困在高地屋顶和大树之上等死,到底还能多活两天。有那不舍财物衣粮逃得稍慢一点的,刚瞥见水头白影,那一两丈高的浪头已排山倒海狂涌而来,休说是人,便是多快的马也休想逃避得开。水到之处,不论房舍人畜、各种物事照例一扫而光,田中种的庄稼更不必说,差一点的树木也被连根拔起,连稍小一点的土堆也被冲塌,被水消溶,雪崩也似化为大股浊流随同急驰而去。初接警报,远近四野都是镗镗镗连串急锣之声,跟着儿啼女号,到处都是哭喊之声。
人到此时已不似人,远望过去,四野悲号急喊声中,人和刚掘开的蚁坯蜂窝一般蠕蠕乱窜,你南我北,此东彼西,情急心慌,走投无路,不知何处躲避才好。有的惊慌太甚,近处原有高地屋脊可以暂避,偏是舍近求远,跟着众人哭喊乱窜,拼命争先抢进。
有的业已寻到好的地势,刚刚坐下,不知为了何事,心不定又跑下来,或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想寻更好所在,不料洪水来势其急如电,稍缓须臾已涌到身前,差得一步全被卷去。就这片刻之间,方才锣声警号先是由近而远忽然全住,那水便蔓延开来,结果少壮的为了心大慌乱,顾忌大多,并未逃出多少,老弱妇女更不必说。这些人和牲畜先是随同惊呼惨嗥,被水吞去,声影俱无,至多在水面上冒他两冒便是消失。
不多一会,下流数十里外便有浮尸浮起,那未落水的人便蹲伏在屋顶树枝之上向天哀号,能否遇救,希望却是极少。有那困守土山高地之上的人数较多,再有几个带着点吃的,能够苟延两日残生算是运气。这水由相隔好几百里的上流发难,不消半日,千余里方圆均成泽国。而这一次的水灾又是多少年来所未有的险恶,死的人畜不计其数,这时水面上到处都是浮尸和各种淹死的牛马家畜,偶然还有各种野兽随波逐流而来。有的衣服均已被水冲碎,只剩上一些破布条乱挂身上。有的二人并在一起,身子都是浮肿发涨,面容惨厉,其式不一,相继随波逐流而来,往下流漂去,惨不忍睹。
李善天性义侠,方自悲愤,晴骂当政无人,官府昏庸,真该万死。国家每年为了治水,耗费亿万金钱和千万人民血汗,结果还是敷衍了事,听其自然,白便宜那些干河工的贪官污吏,穷奢极欲,交结权贵,为他升官发财之计,侥幸将这每年两次最厉害的黄汛勉强渡过,便以勋劳自居,算是经济名臣,非但自己要功要赏,连同手下从官爪牙甚至奴仆下人也是鸡犬皆仙,跟着骗点功名。等到贪囊己饱,知道这几千年来的大害无力克服,又在任上看了几年,料知早晚必有大祸,于是营谋内调,或是外移美缺,去之惟恐不及。他这里刚得到一点经验,钱也捞饱,便知难而退,却把数千万人的生命财产置之不问,后任根本比他还要外行,只有升官发财心思一样,哪还管得什么生命死活。到任先是学他的样,结交权贵,应酬过客,利益均沾,大小不一,真正应办的事全靠手下的人。再不读了几句死书,听了一些陈言,便自命奇才,胆大妄为,运气好而又精灵的勉强渡过一两年,受了几次虚惊,由一些积有多年经验的老员工口中访问出一点虚实利害,不敢恋栈,跟着又饱载贪囊而去,只顾名利双收,不劳而获,作孽与否哪在心上!
有那贪心太重、昏庸无知、看不起这些位卑言轻的老员工、专一作威作福、不肯虚心求救、甚而好名喜功、胆大妄为,或是机缘不巧,黄水暴发,闯出滔天大祸,本人虽是身败名裂,难逃国法,但这几千万人的生命财产仍是被他断送。
假使由河督起到沿河官吏各有天良,人再虚心、能干一点,在治本大计未定以前,在自己所管境内分段而治,或防或疏,大家都将本境保住,平日互相商讨、考察利弊,先把标治好,由分而合,连为一体,假使水灾先可免掉,在集思广益之下,便于治本大计上也有极大用处,岂不是好?自来水土之利本不可分,这水原是有利之物,偏成了几千年的大害,岂非痛心而又可笑!我既立志领头,想为人民救灾防害,不管事情多么险难劳苦,便把性命送掉,也要做个样儿出来与他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