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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别了窦员外。窦员外着实安慰一番。道:“烟瘴之地,好自保重,暂时外迁,毕竟升转。年少仕路正长,不可介意。”又为他讨了一张勘合,送了些礼。一路出来,路经扬州,秦凤仪又去见石不磷,石不磷道:“贤弟好躁守,不惟于贤弟于捡无玷,抑且于小弟体面有光,当贤弟沉吟时已料贤弟必能终托。”因问他左迁之故,凤仪备道其事。石不磷道:“贤弟,官不论大小,好歹总之要为国家干一番事。如今二衙不过是水利、清军、管粮三事。若是水利,每年在农工歇时,督率流通堤防,便旱时有得车来,水时有得泄去,使不至饥荒,是为民,也是为国。清军为国家足军伍,也不要扰害无辜。管粮不要纵歇家包纳,科敛小民,不要纵斗斛、踢斛、淋尖,鱼肉纳户。及时起解,为国也要为民。如今谪官,还要做前任模样。倨傲的,讨差回家,或是轻侮同列;懒惰的寻山问水,不理政事;不肖的谋差、谋印,恣意扰民,这须不是索位而行的事,贤弟莫作腐话看。”因送他在金焦两山,登眺了两日。不磷又见柳州在蛮烟瘴雨中,怕他不堪,路上还恐有险陰,要同他到任。秦凤仪道:“小弟浮名所使,兄何苦受此奔涉?”不磷不听,陪他到家做了亲,相帮他雇了一只大船之任。行了几日,正过洞庭,两个坐在船上纵酒狂歌,只见上流飞也似一只船来。水手齐失色道:“不好了,贼船来了!”石不磷便拿刀在手,那船已是傍将过来,挠钩早搭在船上,一个人便跳过船来,那石不磷手快,一刀砍断挠钩,这边顺风,那边顺水已离了半里多路。这强盗已是慌张了,石不磷却又一刀剁去,此人一闪,不觉跌入舱中。石不磷举刀便劈,秦凤仪说道:“不可,不可,这些人尽有迫于饥寒,不得已为盗的;况且他也不曾劫我,何必杀他。”石不磷道:“只恐我们到他手里,他不肯留我。”便扶他起来,只见这人呵:
阔额突然如豹□,疏眸炯炯如星。
胡须一部似钢针,启口声同雷震。
并无一毫惧怯。秦凤仪道:“好一个好汉,快取酒与他压惊。”秦淮道:“这是谢大王不杀恩了。”吃酒时,只见他狼吞虎嚼,也没有一毫羞耻。秦凤仪道:“我看兄仪度,应非常人,但思兄在此胡行,不知杀了多少人,使人妻号子哭;若使方才兄一失手,恐兄妻子亦复如此,兄何不改之?”那人道:“我广西熟苗,每年夏秋之交,毕竟出来劫掠,今承吩咐,便当改行。”正饮酒时,船上人又反道:“贼又来了。”却是贼船道贼首被杀,齐来报仇。四橹八桨,飞似赶来,将近船,那人道:“不得无礼。”这干人只把船傍拢来,都不动手。这人便挥手向秦凤仪、石不磷谢了,一跃而过,其船依旧箭般去了。石不磷道:“饶人不是痴,若方才砍了他,如今一船也毕竟遭害,还是凤仪远见。”凤仪道:“偶然一前哀怜他,也不曾虑到此事。”行了许久,到了湘潭。那边也打发几个人、一只船来迎接。石不磷便要辞回,秦凤仪定要他到任上。不一日到了任,只见景色甚是萧条,去谒上司。有的重他一个新进士;有的道他才得进步就上本,是个狂生,不理他;还有的道他触忤内阁,远选来的,要得奉承内阁,还凌轹他。一个衙宇,一发齐整,但见:
烂柱巧镶墨板,颓椽强饰红檐。破地平东缺西穿,旧软门前后补。川堂巴斗大,纸糊窗每扇剩格子三条;私室庙堂般,朽竹笆每行搁瓦儿几片。古桌半存漆,旧床无复红,壁欹难碍日,门缺不关风。
还有一班衙役,更好气象:
门子须如戟,皂隶背似弓。管门的向斜阳捉虱,买办的沿路寻葱。衣穿帽破步龙钟,一似卑田院中都统。
每日也甚兴头:
立堂的一庭青草,吆喝的两部鸣蛙。告状,有几个噪空庭鸟雀喳喳;跪拜,有一只骑出入摇铃饿马。秦凤仪看了这光景,与石不磷倒也好笑,做下一首诗送石不磷看道:
青青草色映帘浮,宦舍无人也自幽,
应笑儒生有寒相,一庭光景冷于秋。
石不磷也作一首:
堪笑浮生似寄邮,漫将凄冷恼心头,
打携且看愚溪晚,傲杀当年柳柳州。
不数日,石不磷是不豪爽的人,看这衙斋冷落,又且拘局得紧,不能歌笑,竟辞秦凤仪去了。凤仪已自不堪,更撞柳州府缺堂官。一个署印二府,是个举人,是内阁同乡。他看报,晓得凤仪是触突时相选来的,意思要借他献个勤劳儿,苦死去腾倒他。委他去采办大木,到象山、乌蛮山各处。这山俱是人迹罕到处所,里边蚺蛇大有数围,长有数十丈,虎、豹、猿、猱,无件不有,被秦凤仪一火烧得飞走,也只数月,了了这差。他又还憎嫌他糜费,在家住得不上五七日,又道各峒熟苗,累年拖欠粮未完,着他到峒征收。这些苗子有两种:一种生苗,一种熟苗。生苗是不纳粮当差的,熟苗是纳粮当差的。只是贪财好杀,却是一般。衙门里人接着这差委的牌,各人都吃一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