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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夜,百家团聚的日子,普天之下孤床独枕的皇帝,除了尉迟云臻之外,恐怕还得算上赫迪云璟。
疲累地拢着太阳穴,坐在床边长吁短叹,十年了,夭夭离开第十个年头了,活着么,哪怕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的活着,只要觉得她活着,起码胸腔子的热物还能勉强地跳动两下。
夭夭一定是被困住了,但凡她有脱身的能力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回来找他,她知道的,他那么思念她,思念成海,差点要将他溺死了。
寝殿阒然,皇帝不爱点灯,过去有多爱光鲜,如今更显得颓废自闭。明黄的幔子逶迤落地,寿庆端着黑漆雕莲花纹的托盘进来,上面搁着白釉露胎龙纹碗,里面盛着宁神散。
寿庆幽幽道:“皇上,您该用药了。”
尉迟云臻唔了声,拿起汤碗一饮而尽,过去二十年深受剧毒困扰,吃药比吃饭还勤快,因缘际会之下,好不容易祛毒新生,辗转又碰上了顾夭夭失踪。自此之后,药碗就没有停下来过,一旦停了药,他整宿整宿只能干坐着熬油,双眼熬到通红干涩,片刻也无法入睡。
药碗放回到了原处,他清了清嗓子,在寒冷孤独的夜里听起来尤其荒凉。“听说庞晏晏嫁给了百里牧,倒真是有本事的,朕没有看错她。庞修年别的本事没有,倒是生了个好女儿,可堪大用。”
寿庆回道:“杜勉之下落不明,恐怕身份已经败露了。北靖国的九王爷是人精,难不成他已经摸清了庞晏晏的底细?可要是摸清了她是暗桩的身份,怎么会放着高门大户的千金不娶,非要大费周章为庞晏晏换个身份,娶她过门,这脑子是被驴踢了?”
尉迟云臻手卷起来放在唇下咳了咳,语调冷涩,道:“不懂别瞎说,他身不由己罢了。”
寿庆咦了声,道:“没听说庞晏晏会邪术,怎么能控制住九王爷?”
他越发觉得头疼了,经历过曾经沧海难为水的男人到底阅历不同的,他可以体会百里牧非卿不娶的用心,是个感情至上的真汉子,爱一个人便要与她长相厮守,即便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有些人爱江山,有些人爱自己,他突然觉得他跟百里牧一样,根子里是个被感情奴役的小男人,他甚至还暗暗羡慕他。“寿庆呐,你能不聒噪么,嫌朕不够烦是不是?”
寿庆连忙掩口,这回再不敢插嘴了。
尉迟云臻叹惜,道:“庞晏晏身上中了断舍离,断了解药的供给,她活不了太久。”
寿庆不忿道:“他背叛您,活该有此下场。”
尉迟云臻靠回龙床,寿庆拿软枕为他垫上,“她不过是个无辜的小姑娘,朕加害她的手段也不见得光明磊落。原也不指望他能潜伏太久,毕竟百里牧玲珑剔透,想在他身边不露痕迹,即便是混迹多年的暗桩也未必能够担当重任,何况是她。”
“那您有什么示下,是放任由她自生自灭,还是派绣衣使盯着?”7问小说 xs.
尉迟云臻嗤笑了声,道:“百里牧的王府看护就跟铜墙铁壁似的,除了庞晏晏,还有谁能靠近过。如今他知道庞晏晏暗桩身份,对朕更加会警惕,贸贸然派绣衣使去,反而会中了他请君入瓮之计。罢了,朕的目的从来就不是百里牧,在他身边安插暗桩,只不过是想打听夭夭的消息。也许夭夭并不在北靖国的九王府,她在哪里了,还活着么?”
说到了最后,渐次矮声下去,谁也给不了他答案,也许穷其一生找不到答案,谁知道呢。
寿庆跪安退行出去,牵起袖子抹了把眼泪,伺候他家主子快三十年了,病怏怏又不务正业的七王爷,到如今万民敬仰的天子,期间的辛苦恐怕只有他最知道。七王爷这辈子伤在情字上了,半生情路不顺,如今连陪着他走这条路的皇后都不见了,他空置了整个后宫,只为了等待心中的一个念想。
失去她,世上所有人都成了将就,可他不愿意将就。
床顶上的藻井纹绘曲曲折折的纹路,看久了,头晕脑胀,人也惘惘的,他自嘲地勾起嘴角,他还活着,活成了行尸走兽,成为世人眼中的明君,都是为了他唯一的儿子,在他的凤凰能够独当一面之前,他要为他荡平渣滓,给他一个清平祥和的基业。
如果到了那时,还没有夭夭的消息,想必她已经在地宫默默等他了,那他便了无遗憾奔赴她去了。
殿外飞雪,簌簌地落,这雪下得不地道,不如当年雾灵山上的雪,那叫一个轰轰烈烈,清晨不过雪沫子飞两粒,不过上山拜祭的功夫,挥洒成了鹅毛大雪,一气儿封了上下的山路。
两人躲在山洞里,夭夭机灵有担当,一早拆了安车上的毛毡子,随身还带了零嘴,在山洞里给他又是铺床,又是煎茶的,凄风苦雨中,时间倒也不算难熬。
裹在一张褥子里,肌肤相亲,那滋味别提多臊热了。他褪了衣裳想动粗,可身上剧毒游走地厉害,要是赶不巧爆了血管,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怀里的姑娘太诱人,几乎耗尽了他一切的心力,他试探着去吻她,她没反抗,更没有迎合,乖乖巧巧的躲在他怀里,任他索取。
不满足唇上小鸡啄米似的触碰,他要的更多,小王爷昂然抬头已经是最好的佐证,开拔攻伐,千钧一发了。
可他是个有仪式感的人,“夭夭,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眼里藏着燎原的星火,人却笑了,露出了嘲讽的神态,“你喜欢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你这个骗子!”
他大声疾呼,“我不是骗子!”
可夭夭却转而不见了踪影,空空荡荡的山洞里,吹来最冷冽的风,他不顾身上的狼狈,奔跑在雪地里,嘶哑着喉咙,仿佛万箭穿心般倒在血泊里。
雪山转眼成了血海,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沉重地叩击胸腔,慢慢却没有了声响,这是苟延残喘到了尽头。
他迟缓地闭上了眼,耳畔似乎传来杂音,细心辨认,一声声父皇,催人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