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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晚扶着墙，腰板要裂开似的，面色铁灰。穆晚是铮铮男儿，可入了羽林金吾的大牢，即便是直的也能叫他们打折了，一百零八套酷刑，身上没有一块整肉，但就是给你留口气不让死，这才是最惨烈的刑罚。
百里牧自然能看出穆晚受了重刑，只不过强撑着，不愿意让他看到内疚罢了。
他缓言低语，脸色灰灰渺渺，真是无望透顶了。“王爷，穆晚怕是不能再伺候您了。”
百里牧搭把手，扶起他慢慢缘墙坐了下去。“穆晚，你有没有后悔？”
穆晚说不后悔，又道：“我只是遗憾，不能亲眼看到百里清走上断头台。王爷，穆晚这辈子走到尽头了，唯有一桩心愿，就是替小妹穆晴报仇。”
百里牧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我晓得的。既然答应了你，我便有十足的把握。”
都云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穆晚哭得彻底，头沉沉垂下，肩膀抖动得厉害。他以为这不是伤心的眼泪，而是大业得成之后的欣慰喜悦，不得不用痛哭一晚来表达。
“王爷，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到处都是鹰眼，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百里牧叹息道：“你指正大王爷有功，但是大王爷毕竟是父皇最看重的嫡长子，父皇真到了不能偏袒他的地步要开发他，必定会迁怒一众相干的人。你的证言太直接，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穆晚说无碍，从他心甘情愿成为布局的棋子开始，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百里清能与我在阴曹地府相伴，我愿意陪他走一遭。”
百里牧按着穆晚的肩膀，道：“那是最坏的打算，没有定论之前，我会尽量为你斡旋。你要撑着，不到最后，不要轻易绝望。”
穆晚说不会，道：“心愿已了，坦然赴死。”
羽林金吾的大牢常年焚着火把，一株株斜插在墙上，好似一列列卫兵，瞪着圆滚滚的黑眼死死盯着每一个囚徒。
百里牧从牢门中步出，大有豁然开朗之感，和煦的阳光打在身上，新鲜的风里送来新鲜的空气，他大口的呼吸了一下，却止不住咳嗽了起来。
皇上龙体欠安，御医局轮番坐诊商讨，却一直没有眉目进展。
百里清和百里玄日夜在旁侍疾，旁人根本没有插身的余地。
这样也好，百里牧索性就不去露脸了，省得碰上百里清两兄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毕竟皇帝没有判罚贬黜，百里清还是众王爷之首，他想要尽孝，谁能拦着说不好。
百里牧进宫一趟见了这番情况，趁早出了宫回王府。
晏晏这个内务大总管走马上任有模有样，趁着王爷出府的工夫，一大早召集仆婢集合聆听她的示下。
倒是没有大摆官样，不过为了将来管理工作能够顺畅，在人前露个面，让大家知道有她这号人物，将来王府上衣食住行一应都由她掌控。
听门仆传话王爷回来了，她迅速解散了早会，让仆婢各归各位，自己快步往王府阀阅前躬身候着。零一读书网
百里牧落车前扫了她一眼，大抵新官上任，今日特意梳了齐整的头，怕自己年轻不能掌控全局，便挽起了发髻，看上去老城些。在他看来十分可笑，就像是孩童偷偷穿大人的衣裳。
晏晏躬身在车旁，身姿挺立探出一臂，瞧着意思应该是让百里牧落车前搭她的胳膊借力。他便由着她的心思，虚虚搭了下，然后大步流星往貔貅镇守的大门里走去。
王爷往府里走去，她身为大总管自然不能落下，赶紧快步紧随其后。
脚步上走得勤快，嘴上也没停下，关怀的口吻跟真的似的。“王爷，您今儿这么早回来呐。”
百里牧唔了声，回头瞟了她一眼，道：“不好么？”
她没想过王爷真会回答，她以为那就是身为内务大总管的套话，跟王爷套套近乎，回来早啊，回来晚啊，您受累了，辛不辛苦之类。
百里牧以为她没听清，又重新复述了一遍，道：“早点回来不好么，你可以早点见到我。”
话锋有点被带偏了，乍一听有点暧昧似的，其实他们之间干净剔透，一点关系都没有。
晏晏努力挽回被带跑的话茬，道：“这大上午的阳光明媚，您要不要去了然居练字？”
百里牧正眼看她，略带一丝欣赏道：“你入王府不过几日，倒是挺清楚王府的布局，知道了然居是我的书房。”
晏晏摆出一脸虔诚，道：“在其位谋其职，您提拔我当了内务大总管，我可不得珍惜您给予的机会，好好给您办差事，才能对得起您对我的提携。”
百里牧心情原本不太好，早上见了穆晚凄凉的境况，如今一肚子都是苦水，晏晏这会儿溜须拍马，使劲要坐稳穆晚的位置，不免让他觉得晏晏功利心过重，心生不悦。可他喜怒不形于色，对着晏晏的笑脸，他亦是和颜悦色相待。“我今日不想练字。”
晏晏看王爷对她笑，穹窿上挂着金乌的碎光落在他眸子里，闪着碎碎金芒，好看极了。“您只管示下，那您想做什么，我这便去准备。”
百里牧瞟了她一眼，道：“凫水。”
晏晏心里突然拧巴出一个疙瘩，她怕自己听错了，道：“您说的是凫水么？”
百里牧说是，“既然是内务大总管，我要凫水，你自然是要陪着的。”
晏晏面有苦色，勉为其难颔首道：“我在岸边看着您，给您备好干衣裳手巾候着。”
百里牧冷冷哼了声，他可不是这么打算的。
晏晏觊觎穆晚的位置，一点都不顾念穆晚对她的照顾，他打定主意要给她吃花头。“突然不想凫水了，泛舟吧。”
晏晏忙附和道：“泛舟好呀，有情调，要是携美同游，更是舒畅。要不，我这就给您去海棠春宴物色一个？”
百里牧觑眼看她，讥讽道：“你这扯皮条的买卖，倒是张嘴就来啊。”
晏晏连忙噤若寒蝉，生怕又被王爷逮到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