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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奕点点头，说道：“贤弟说错了，不是近些时日在台城，而是这半年来，自从陛下服食丹药病重后，为兄几乎日夜都在台城，若非昨日仆人回禀说贤弟来了，我向陛下求情出来三日，只怕也见不到贤弟。”
顾恺之怔了怔，惊愕道：“还有这等事？陛下留大哥在台城，是为了什么？”
司马奕又饮了半角酒，缓缓道：“贤弟来京城数日，想必也听说了传闻吧？”
“陛下病重多日，自知时日无多，若他有什么不测，帝位便是所有人心系之事，反倒少有人关心陛下安危，说来也真是可笑。”
顾恺之深知，这便是帝王家的心酸，不足为外人倒也，司马奕心中哀凉，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今朝廷相王当政，又有桓温威权日中，相王都不得不暂避锋芒，而且桓温拥兵自重，隐隐有割地自立迹象，若非相王与谢中军牵制，真要闹出大乱来。”
“如此紧要关头，太子又那么年幼，如果登基如何能控制局面？还不是被人操控，只怕到时乱象频仍，苦的还是民生社稷。”
言及此处，司马奕看向顾恺之，目光灼灼道：“为兄今日与贤弟，说得都是贴心话，便也不忌讳什么了。”
“这半年来，陛下将我召在身边，是在教我治国权衡之道，隐约有传位于我的即将，可贤弟你也知道，为兄才情平庸，哪里担得起如此重担，然而陛下主意已定，为兄也反抗不得。”
“再者，朝野不满为兄之人，为了今后家族权势，以太子名义攻击我，为兄早已不堪其扰，尤其是以颍川庾氏为最。”
“最后，桓温已经回朝，听闻是相王请他回来的，相王虽已年迈，又被桓温压制威权，可他对帝位也是虎视眈眈，传闻还要与桓温联手。”
“唯独为兄孤立无援，全凭陛下护佑安全，每日都如履薄冰，生怕哪日搅进其中粉身碎骨，为兄也自知分量有限，哪里当得起如此重担，这不是害苦我了么。”
顿了下，司马奕继续道：“如今贤弟你来了，也能帮为兄出出主意，你素来主意最多，又是葛仙翁亲封的三绝公子，这些难题应当难不倒你，为兄今后可要倚仗你了。”
“为兄先敬贤弟一角。”
闻言，顾恺之心神恍惚，想起那日王献之说得话，原本他是不信的，但看司马奕这幅模样，好似真在等自己来，又让他不得不信。
难道数年未见，司马奕真的变了？
不过转念一想，司马奕身处危局，每日都如履薄冰，背后又势单力孤，来找自己求助也是应该，换了自己也会这样做，或许真是错怪了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顾恺之心思百转，却不动声色笑容依旧，举起酒角却不回敬，自顾自饮了半决，说道：“大哥，我这三绝公子名号，不过是葛仙翁玩笑之言，哪里能当真？”
“况且我初来京城，连这里人都认不全，哪里能帮你出主意，你可别折煞小弟了。”
司马奕怔了怔，将那半角酒饮尽，眉宇间尽是黯然，道：“贤弟说得是，是为兄孟浪了，这等危局风云诡谲，贤弟今后有大好前程，还是不要搅和进来为好。”
顾恺之目光闪动，也不再回话，反倒又饮了半角酒，忽然问道：“对了大哥，小弟有事还要请教，请大哥教我。”
司马奕收敛心情，问道：“贤弟尽管说，只要为兄力所能及，必然义不容辞。”
“有大哥这句话，我还有什么担心的？”
顾恺之笑道：“前几日，小弟收到桓温大司马名帖，邀我过两日去府上雅集，小弟初来京城不明事理，也不知该不该去，故而向大哥请教。”
司马奕皱眉，沉吟道：“桓温邀你去雅集？桓温回朝不过数日，便邀贤弟去雅集，还真是一贯作风。”
顾恺之疑惑，问道：“大哥，这话是怎么说的？”
司马奕道：“桓温虽是权臣，连相王都不得不退让，但他也是功臣，灭成汉之功当朝无人能及。”
“而且他思贤若渴，每到一处都会招募贤才，若能为他所用最好，即便不为所用，也会以礼相待。”
“好比谢中军，当初便是被他请出山呢，加之他有容人雅量，既邀请贤弟去雅集，必是听说了三绝公子，想要慕求贤才，尽管放心去便是了。”
顾恺之没想到，司马奕竟对桓温评价如此之高。
按理说，司马奕如今处境，大半是由桓温造成，可他却如此赞赏桓温，甚至让顾恺之哭笑不得，这位大哥还真是志虑忠纯。
若让他封王拜相，自是半分没问题，可若让他做皇帝，面对满朝风云诡谲额，又如何招架的住？
却在这时，司马奕似乎想起了什么，改口道：“以贤弟才情，去雅集自是没问题的，但也难免遭人嫉恨。”
“贤弟你去了后，多长见识便可以，莫要得罪了人，能被桓温请去赴雅集的，皆不是易与之辈，贤弟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对了，桓温身边有个人，贤弟要记得当心，切莫被他为难了。”
顾恺之好奇，道：“什么人？”
司马奕道：“那人名叫郗超，是桓温身边的谋主，桓温对他可谓言听计从，此人虽说不上恶人，但是为人刁钻，只怕到时会有意为难贤弟，你要小心应对才是。”
顾恺之想了想，感谢道：“多谢大哥教我，我都记住了。”
司马奕哪里肯不信，顾恺之虽才情高绝，却性情桀骜，让人揣摩不透，像今日比武招亲那等闲事，换成别人谁会去管？
若非当时他也在场，说不定顾恺之要吃大亏不可。
想起今日那事，司马奕又多了几分忧愁，他与颍川庾氏本就不好，今日又与庾邈对上，怕是以后会麻烦不断。
最关键是，他来寻求顾恺之帮助，顾恺之却顾左右而言其他，让他不知该如何进退，可怎么办好啊？
难道他这个琅琊王，真要任由颍川庾氏欺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