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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璇玑却忽然笑道:“参军,你认输了么?”
郗超怔然,回头气道:“奇巧淫技,旁门左道之术,竖子不足与谋。”
璇玑也不气恼,更不争辩什么,只微微后退半步,让庾道怜上前来,轻声道:“小女子听闻,一时成败不足以论英雄,参军虽是输了一题,却还有一题机会,可要继续么?”
谁人不知,郗超方才输了那一题,已然输给了顾恺之,若后面再输一题,只怕会颜面无存,沦为顾恺之成名天下的绊脚石。
可若他不敢继续,更加会落人口舌,说他连书童侍女都不如,岂不更成为他人笑谈?
眼下情势,真是进退两难,也不知他会如何抉择。
却不料郗超忽然起身,挥手将庾道怜打断,然后瞪着顾恺之说道:“顾小郎,今夜雅集盛会,乃是大司马器重你等少年俊才,本参军也想领教三绝公子的风采,你却以书童侍女打发本参军,莫非是小觑本参军?”
“本参军倒想听听,你今夜有何高论?”
庾道怜神情怔然,有些手脚慌乱,想要说些什么补救,可话还没出口,便被顾恺之打断:“璇儿,庾姑娘,你们先回来吧。”
只见他从末座起身,跨步前行至郗超身前,戏谑道:“还请郗参军恕罪,书童侍女不知礼数,说了些狂妄之言让参军为难,恺之作为他们公子,在这里跟参军赔罪。”
一礼过后,顾恺之又朗声道:“恺之年不及弱冠,学不及五车,又是布衣白丁之身,与在座诸位兄台相比,哪有什么风采可言。”
“虽幸得葛仙翁赐三绝之名,却从不敢以三绝自居,更不敢妄谈学问,今夜有幸得大司马请来雅集,又得大司马三次谴人相邀,本已经受宠若惊,故而只敢陪居末座。”
顿了下,顾恺之继续道:“只不过,恺之求学经年,也算读了些诗书,虽算不上明理之士,却也略有心得,不免有许多疑难在心,却又无人为我解答,今日大司马在上,诸位兄台在侧,若能为恺之解答疑惑,恺之必铭感五内。”
众人皆惊愕不已,唯有郗超面含愠怒,暗忖顾恺之欺人太甚,看似隐忍后退,实际咄咄逼人,让他退无可退。
念及此处,郗超只好道:“顾小郎,今日来赴雅集的,都是当代少年才俊,你有疑惑尽可问来,我们自会替你解答。”
顾恺之微笑,高声道:“既是如此,恺之酒不客气了,昔年恺之于丹阳画院求学时,曾与葛仙翁相谈许久,他给我讲了个故事。”
“这个故事讲:一位饱学睿智之士,励志游历天下,不慎误入荒蛮部落,被囚于牢狱之中,部落酋长欲意放行,便问他说:今有两扇门,一为自由,一为死亡,守门者二人,皆可为你解答一问,但也仅能一问而已。”
“那守门两人,一人天性诚实,生平未有半句谎言,另一人却天性奸佞,从未有过半句真言,你不知他们谁说真话、谁说假话,而今生死自由全在你手,你该如何抉择?”
“饱学睿智之士冥思许久,然后问其中一守门人问题,得到回答后,打开一扇门从容离去,恺之请问诸位,他问得是什么问题?”
方才出完题,楼中众人便瞠目结舌,今夜能坐在这里的,全都是少年才俊,就连桓温虽是出自军旅,但能有如今威权,自也是聪明机警之人。
他们听此题,都觉得似曾相识,仔细回想斟酌,仿佛唤醒了内心深处的某个记忆,在那个记忆里,他们也曾站在岔路口难以居泽,若是不慎选错,便是万丈深渊。
好比桓温当年征伐成汉,虽然立下泼天军功,却在当日决战之时,也面临过同样抉择:成汉坚守城墙不出,他若进攻必付出代价,若撤退又会被趁势追击,当时该如何抉择?
好在他最后做出抉择,成功灭了成汉,进而获得如今威权。
其余人也大多如此,只要稍微深思,便知道此题太难,看似简单趣味的故事,仔细回味过后,竟隐含着大智慧、大禅机。
尤其是郗超,此时更加不甘心,本以为除了奇技淫巧,自认为不惧任何难题,可是这道难题,却实在让他为难,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生、一死两个选择,守门者两人,一人诚实、一人奸佞,还不知他们身份,决定生死自由在你手中,而你只有一个问题的机会,该怎么办?
此题蕴含大智慧,非是只有机敏和智谋能解开,甚至这题答案,能直达人心深处,若不能看破世间虚妄真假,只怕难以解开。
一时间,白云楼内寂静安宁,每个人都在冥思苦索,连桓温也不例外,若换成他们是那位饱学睿智之士,该问什么问题,又该打开哪扇门?
见他们冥思许久,却只能仰天长叹,顾恺之不由笑道:“郗参军,当日葛仙翁与恺之共解此题,共用了半个时辰。”
顿了下,顾恺之继续道:“参军也不必心急,我可以多等你半个时辰,如今时候还早,不妨可以多想想,璇儿,为本公子置酒。”
顾恺之春风得意,回归末座箕座在地,璇玑早为他置好酒,端起来痛饮半角,颇有点狂士之风,全不似楼中其余人那般,愁眉紧锁。
不知觉间,又过去半个时辰,却始终苦思无果,郗超黯然轻叹,不得不承认他输了,他解不出此题来。
亏得他并非心胸狭隘,输赢胜败也不足惧,故而坦然道:“顾小郎,本参军认输了,此题无可解也。”
郗超承认无解,比试输赢已然不足轻重,只是众人和桓温都很惊讶,郗超也是智谋过人之士,能听他亲口认输,且没有丝毫怨言,真可谓罕见。
顾恺之有此等智谋,岂非当世之英杰?盛名之下无虚士,三绝公子名不虚传,他们都心服口服,自认为远不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