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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记得，那年的雪下得极凶！</P>
我立于太合殿蟠龙金柱后，抚平蟒袍衣摆的褶皱，掸去袖口凝结的冰霜。</P>
父王从未许我世子之位，可今日他竟破例赐我新制蟒袍，这反常的恩赏像块烧红的炭，烫得我心底发慌。</P>
我已年逾八百春秋，容颜再难维系少年形貌。</P>
然而，今日心境难得欢欣，竟恍若重回年少轻狂时，按捺不住想向妹妹炫耀这身新赐蟒袍。</P>
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依旧那般雀跃轻快。</P>
我迅速敛起眼底的阴霾，唇角扬起温润如玉的笑意。</P>
“妹妹狩猎归来，可有什么收获？”</P>
其实五岳天将肩头那具熊尸，早就映入我的眼帘，甚至能清晰看见胸腔处凹陷的拳印。</P>
六阶大地暴熊，可相当金丹中期修为，竟被徒手一击毙命。</P>
这丫头不过假丹境界，却已能越阶斩杀高阶妖兽，霸王血脉觉醒速度，较楚氏王谱记载还快了三成。</P>
“妹妹这霸王神力，当真令为兄羡慕！”</P>
我佯装赞叹，心里却是愤愤不平。</P>
为何我楚氏先祖血脉，会落在宫女所出的庶女身上？</P>
我母族出自神策府嫡系，反倒与霸王血脉无缘。</P>
在催促她进殿时，我悄然隐入蟠龙金柱后的垂幔。</P>
父王冕旒的玉串，在琉璃宫灯下流光溢彩，案上两盏白玉珍馐蒸腾着热气：</P>
左侧鲥鱼翅泛着银鳞般的色泽，那是我上个月，亲自在寒潭守候三日所得；</P>
右侧蜜汁熊掌琥珀色的油光，这也是妹妹月前所献的猎物，</P>
“无敌啊。”</P>
父王的声音比檐下冰锥更冷：“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说为父该选哪一道？”</P>
金箸在两道佳肴间徘徊，最终悬停在我献上的鲥鱼上方。</P>
垂幔后的我屏息凝神，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P>
那盘鲥鱼翅是我上月冒着凛冽寒风，在寒潭苦守三日才猎得的珍品。</P>
母后曾说过，父王最爱的从来不是熊掌，而是这楚河银鳞的鲜味。</P>
“当然是熊掌！”</P>
妹妹清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P>
她甚至踮起脚尖，鹿皮靴发出细碎的声响：“我们楚河鲜鱼，要多少有多少……”</P>
“熊掌？熊掌？”</P>
父王的低语声，像冰锥刺进我的耳膜。</P>
在垂旒玉串的阴影里，我分明看见他目光扫过垂幔，原来他早已知晓我的存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连呼吸都变得灼热。</P>
“没得选，当然是熊掌！”</P>
妹妹天真烂漫的回答，让我浑身开始发冷。</P>
案几上那盘鲥鱼翅突然变得刺眼，就像我这些年以来，在神策府苦修的日日夜夜，终究抵不过她与生俱来的霸王血脉。</P>
“好一个没得选！”</P>
父王玄色龙袖骤然翻卷，白玉盏在空中划出凄厉的弧线。</P>
鲥鱼翅银光四溅的刹那，我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P>
难道连日来的蟒袍赏赐、世子之位的暗示，都只是镜花水月？</P>
“无敌，从今以后，你随母姓，改为项姓！”</P>
父王的冰冷的声音，像惊雷劈开混沌。</P>
我藏在垂旒后的面孔，在瞬间褪尽血色，又忽地涌上病态的潮红。</P>
“女身男命，必撼王权。”</P>
八字谶言砸落的瞬间，妹妹像被抽走脊梁般瘫软在地。</P>
她七窍渗出的金血在琉璃砖上蜿蜒，与碎落的鲥鱼翅混作一处。</P>
父王踏着玉碎声离去时，梁柱震落的尘埃迷了我的眼，不知是灰烬还是泪。</P>
我屏息凝神，直到父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殿外长廊，才从垂幔的阴影中缓步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