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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本泛黄的手抄本??正是《民生辑要》原件,纸页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微卷,最后一行墨迹犹清晰可见:“愿后来者,不必再以生命点燃火把。”
皇帝亲手翻开一页,指着一段批注道:“这是顾卿亲笔所写:‘兵弊不在卒弱,在将贪;不在缺粮,在不公。’今次兵变,非新政之过,乃用人之失。若因此归罪于改革,便是辜负死者遗志。”
他环视群臣,声音沉稳却不容置疑:“朕意已决:罢免涉案总兵,彻查贪腐链条,按军功重定赏罚。另,自明年起,边军粮饷由户部直拨,不得经手地方督抚。此外,每镇设‘军民评议所’,允许士卒推选代表参与军务监督。”
此令一出,反对声顿消。半年之内,边镇整顿完毕,兵心归附,叛乱平息。更奇的是,那些曾参与兵变的士兵,后来竟有不少主动报名加入新设的“戍边讲武堂”,学习算术、地理与军略,成为新一代基层军官。
人们这才明白,真正的稳定,不是靠压制,而是让每个人都有出路。
时间流转,二十年光阴如江水流逝。
昔日薪火书院的学生,如今已遍布朝野。有人执掌六部,有人巡按四方,更有几位进入咨政院高层,成为新政中坚。他们彼此之间虽有分歧,却始终恪守一条底线:不结党营私,不行酷政,不忘寒门出身。
每年清明,无论身在何处,这些人都会派人前往钟山祭扫。他们带来不同地方的泥土,撒在墓前??江南的黑壤、西北的黄沙、岭南的红土、辽东的冻土……渐渐堆成一座小小的五色土坛,象征着大明疆域之内,皆受其恩泽。
而苏挽云最爱的山茶花,也在全国各地悄然盛开。徽州有人建起“山茶书院”,专收孤女孤儿,教以识字、医术、织造;蜀中则流传一首新曲,名为《灯影录》,讲述一位女子如何穿越风雪,将记忆交予影七,成就一段沉默的忠。
至于陆炳,他在顾正臣去世十年后辞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隐居敦煌附近一座小庙,每日清扫莫高窟前的落叶,诵经祈福。他曾对弟子说过一句话:“我一生杀人无数,唯有一件事未曾染血??守护那个选择光明的人。”
临终前,他让人将自己的佩刀埋于莫高窟某洞窟之下,刀柄朝东,遥对京城方向。墓碑无名,唯刻一朵金莲??不是烬盟的标志,而是洗净污浊后的重生。
又过了三十年,大明年号已换。
新帝登基之初,便下令重修《大明通鉴》。史官在整理档案时,发现一份尘封已久的奏疏??乃是顾正臣晚年所上,题为《论国运与人心书》。全文长达八千余言,系统阐述了他对制度、教育、民生、权力制衡的理解,最后写道: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万民共有之天下。帝王承天命而治,实则受万民托付。故王者当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然今日之舟,不应再由一人掌舵,而应由众人共议航向。
>设议院,非为分权,实为聚智;行选举,非为夺利,实为择贤。寒门非为争贵,只为争一口气:人人皆可凭才德立身,不必仰权贵鼻息。
>若有一日,孩童无需因贫辍学,农夫不必因税卖田,女子得以自主婚嫁,士子所学尽用于实政,则吾愿足矣。
>至于身后名声,浮云而已。唯愿百年之后,有人读至此处,能轻轻点头,说一句:这世道,总算没让他白走一遭。”
史官读罢,泪落如雨。遂将此文列为《通鉴》开篇首章,并加按语:“此非臣子上书,实乃文明转轨之鸣钟也。”
新帝阅后,沉默良久,终于提笔批曰:“此书当列太学必读,每年科考首题必从中出。”
与此同时,南方某山村,一名少年蹲在溪边石上读书,手中正捧着一本破旧的《顾相公讲义选》。他衣衫褴褛,脚上无鞋,却目光炯炯。身旁老父叹道:“儿啊,读书有何用?咱们这种人家,连进学堂的资格都没有。”
少年抬头,望着远处青山,轻声道:“顾相公说过,万里江山皆是春。只要我还愿意读下去,春天就不会不来。”
老人怔住,良久未语。
夕阳西下,溪水映着晚霞,宛如流动的火焰。
而在西北戈壁深处,一场沙暴刚刚过去。旅人歇息于废弃驿站,点起篝火取暖。一人取出一把古琴,轻轻拨动琴弦,弹奏的是一曲无人听过的调子,哀而不伤,柔中带刚。
旁人问曲名,弹琴者微笑:“叫《薪火》。”
话音落下,风忽止,星河倾泻,漫天光华洒落大地。
仿佛冥冥之中,有人仍在前行。
执灯者虽已远去,但灯火从未熄灭。
它藏在每一本被翻旧的书页里,躲在每一次为民请命的呐喊中,潜伏在母亲教孩子写第一个字的指尖上,闪耀在少女抬起头直视权贵的眼眸里。
火种散落人间,终成燎原之势。
多年以后,当后人追问:大明为何能在衰败边缘逆转国运?为何能在内外交困中孕育新生?
答案总会回到同一个名字。
不是帝王,不是将军,不是宰辅权臣。
只是一个出身寒微、病骨支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读书人。
他没有称帝,没有封侯,没有留下万卷著作,也没有建成巍峨宫殿。
他只留下了一句话,和一条路。
那句话是:“此处安息之人,曾相信光明值得追逐。”
那条路,通向每一个不甘黑暗的灵魂。
风起了。
吹过山岗,穿过书院,掠过田野,拂过城市街巷。
带着山茶花的香气,带着童谣的余音,带着无数普通人默默坚持的信念。
继续向前。
不曾停歇。
也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