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你这些年越活越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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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塌。
    会诊过程持续了一个半小时。五位专家围着病历讨论,语气严肃。结论是:肝功能失代偿期,门脉高压明显,脾肿大伴血小板减少,已出现轻微肝性脑病征兆。目前不适合手术,需先稳定病情,控制感染风险,若三个月内肝功能无恶化趋势,可进入移植评估流程。
    “三个月……”我喃喃道。
    “对你们来说,这反而是好消息。”主刀医生陈主任说,“很多人等不到评估就走了。你们还有时间准备。”
    走出会议室,秋菊脸色苍白,但我看得出她在咬牙坚持。她拉着我去楼梯间,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是一份器官移植等待登记表。
    “我已经填好了。”她说,“只要爹的情况达标,立刻提交申请。但有个前提……需要缴纳两万保证金,用于配型检测和档案建立。”
    我僵住了。
    两万。相当于我十年工资。
    “我有五千。”秋菊说,“你能凑多少?”
    我深吸一口气:“我去借。”
    当天下午,我去了三个地方。
    第一个是王主任家。他是厂里唯一对我还算照顾的人。我跪在他家门口,没进门,就在楼道里等。他下班回来时吓了一跳,连忙扶我起来。
    “周强,你这是干什么!”
    “王主任,求您帮个忙。”我声音沙哑,“借我一万,年底一定还。要是还不上,我把房子押给您。”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厂里裁员名单下周公布,你现在借钱……不怕到时候更难还?”
    “我不怕。”我说,“只要能让我爹多活一天,砸锅卖铁我也认。”
    他最终借了我六千,一分利息不要,只说:“你还年轻,别把自己逼绝了。”
    第二个地方是李红家。
    她妈开门时脸色很难看。“又来借钱?”她冷笑,“我家红儿天天给你们送汤送饭,还不够?现在还要钱?你们家什么时候是个头?”
    李红从屋里冲出来,挡在我面前:“妈!你别说了!周强不是那种人,他不会赖账!”
    “你懂什么!”她妈拍桌子,“他爹治不好,婚也结不成,你下半辈子就毁在这儿了!”
    “那也是我的选择!”李红吼回去,“我爱他,我就要跟他一起扛!”
    我拉着她往外走,她不肯,最后是我硬把她拖出了门。
    那天晚上,我们在江边坐了一夜。风吹得脸生疼,但她一直握着我的手。
    “我妈不同意没关系。”她说,“我还有积蓄,三千块,明天就取出来给你。大不了我不结婚了,不买新衣服,不去照相馆拍婚纱……只要你在,我就有家。”
    我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
    第三处,我去找了老陈。
    锅炉房里,他听完我的事,蹲在地上抽了半支烟,才开口:“我有个远房侄子在食品厂当调度,那边最近招临时仓管,日结工资,干一天算一天。你要不要去?”
    “我去。”我说。
    “但有个条件。”他盯着我,“你得瞒着你娘和妹妹。别让她们知道你白天上班晚上守夜,身子垮了,谁照顾你爹?”
    我点头。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三班倒的生活。
    早上五点起床,陪爹洗漱、喂药、换纱布;七点赶到食品厂搬货,一箱箱酱油、醋、味精摞到卡车上,肩膀磨破了也不敢歇;中午骑车去医院送饭,陪秋菊整理病历;下午两点再去社保局跑救助手续,排队、填表、盖章,常常饿到晚上八点才吃上一口热饭;九点回到医院接赵秀兰回家,守夜到天明。
    整整七天,我没睡过一个整觉。
    第八天夜里,爹突然高烧不退,意识模糊,嘴里开始说胡话。护士紧急叫来值班医生,说是自发性腹膜炎,必须马上用抗生素。
    “用哪种?”我问。
    “头孢哌酮钠舒巴坦,一支八百。”医生说,“一天两次,至少用五天。”
    四千元。现金支付,医保不报。
    我当场掏出所有钱,八千六百块全押上,还差三百。正急得团转,秋菊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低声说了几句,挂掉后对我说:“导师刚汇了五百,够了。”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妹妹比我想象中坚强太多。
    那一夜,我守在爹床前,听着他断续的呼吸,翻出笔记本,在“找工”那一栏画了个勾。我又写下新的条目:
    -联系殡仪馆了解临终关怀服务(备用)
    -询问民间借贷利率(极端情况)
    -教秋菊使用家用制氧机
    写完,我抬头看窗外。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忽然,爹的手动了动。
    我赶紧握住。“爹?你醒了?”
    他睁开眼,眼神竟出奇清明。他望着我,嘴角微微扬起:“强子……你瘦了。”
    我鼻子一酸,强笑着:“没事儿,干活累了。”
    他又缓缓转头,看向门口。秋菊刚进门,手里提着热豆浆。她愣住,眼泪瞬间涌出来。
    “菊儿……”爹轻声叫她,“你回来了。”
    “爸……”她扑到床前,握住他的手,“我回来了,我不走了,我陪你。”
    爹笑了,真的笑了。那笑容像极了从前院子里槐花盛开时的样子??干净、温暖,带着一点久违的生机。
    他抬起手,颤巍巍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又看向我:“你们……都长大了。”
    我和秋菊紧紧握住他的手,谁也不敢说话,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安宁。
    过了许久,他闭上眼,轻声说:“我想……再看看那棵蔷薇。”
    我和秋菊对视一眼,立刻起身。我飞奔回家,摘下一束最盛的野蔷薇,一路狂奔回医院。秋菊把它插进玻璃瓶,摆在爹眼前。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花瓣上,红得像火。
    爹睁着眼,静静地看着,嘴唇微动:“花开得好啊……真好。”
    我蹲在床边,握住他的手,轻声说:“爹,明年还会开得更好。”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合上了眼。
    那天中午,他喝了小半碗小米粥,是这两年第一次主动进食。
    下午,协和的张教授来电,同意接收病历资料,并安排远程会诊时间。
    晚上,李红带来一件新织的毛衣,说是给爹冬天穿的。她坐在我身边,轻轻靠在我肩上,说:“我们会熬过去的。”
    我望着熟睡的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空,望着桌上那瓶永不凋谢的野蔷薇,终于敢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句:
    我还活着,我的家也还活着。
    只要花开不败,日子就还能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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